起初赵谦有点愤怒,秦湘竟然不相信自己了,想当初冒着多大的压力才保了她的性命,如果真要杀她灭口,救她作甚?
不过当秦湘看到赵谦就情不自禁地扑过来痛哭的时候,赵谦的心软下来了,女人的眼泪,是十分强大的。
忽报京师传圣旨的太监到府门外了,赵谦忙命人大开府门,率孟凡等人出门迎接。见一个太监正双手小心擎着一卷黄绢。
赵谦心道定是复起的圣旨,心中又惊又喜,但天恩难测,他又有些忐忑。
“公公堂上请。”赵谦忙躬身说道,又回头对孟凡说,“吩咐王福,立刻焚香迎旨。”
太监昂挺胸走进客厅,赵谦在旁边小心带路。太监站在客厅上方,待焚香毕,扯了扯衣襟,朗声道:“圣旨,赵谦接旨。”
陪同太监的新建县孙县令知道大伙要跪拜了,忙让到一边。屋里除了太监之外的所有人叩拜于地,高呼万岁。
“制曰:今国家之防御疏略,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乃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之兵以御外寇也,皆勇于挟上,怯于临戎……赵谦乃当力壮,养病日久,复出以堪国用,即可回京复旨。钦此。”
赵谦接过圣旨,朗声道:“布衣赵谦,接旨,谢恩,吾皇万岁。”
圣旨里的“勇于挟上”让赵谦汗颜不已,幸亏当初主动请辞,不然还不得被疑心着,被锦衣卫时刻盯着自己?
赵谦接了圣旨,太监不再是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了,亲热地对赵谦说道:“赵大人的病可养得差不多了?高公叫咱家问赵大人好。”
“高公还惦记着兄弟,真是患难见交情那!”赵谦立刻做出一副感怀的表情。复起的希望让他立马焕出了精神,这种场合简直是经验丰富,得心应手。
人,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才能找到自身的价值啊。
孙县令暗呼一口气,听太监的口吻,这个赵大人可是关系硬得很,连宫里也有人,孙县令兴庆着自己这些日对赵谦礼节还是周到的。
“恭喜赵大人高升,下官在庄上备了一桌新鲜酒菜,如赵大人与公公不岂,就当为二位送行如何?”孙县令低声下气地说道。
赵谦笑道:“如此这般好意,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来到孙县令的庄园,坐上客厅,孙县令道:“今日下官为贵客准备一样别致的菜,保准二位从未吃到过。”
太监脸上有些不屑,心道咱家在京师,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江西这样的小地方能弄出什么稀罕物出来?
不料过得一会,几个仆人竟抓了一只猴子上来,赵谦与传旨太监对望一眼,不知孙县令要搞什么名堂,难道吃饭之前还要耍耍猴戏?
仆人又抬了一张方桌上来,方桌中间挖了一个洞,不大不小,将猴子绑了,放于桌下,猴脑袋正好从那个圆洞中伸了出来。
赵谦见罢明白过来,原来这只猴子便是今天的菜:生猴脑。这道菜在现代并不希奇,没想到明朝的时候便有这种吃法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端着一个银盆走了上来,先用一个铁箍将猴子的脑袋箍紧。赵谦心道《西游记》里孙悟空戴金箍的桥段,敢情作者是吃猴脑得到的灵感。
大汉从银盆里取出两把亮铮铮的道具,动作十分麻利,用右手的工具轻轻敲了一下猴子的脑袋,然后用左手的刀具一割一挑,只听得“呈”一声,就将猴子的头盖骨取了下来,露出了红白相间的脑花。
孙县令躬身道:“请坐。”
赵谦和传旨太监对望一眼,默不作声,赵谦让太监坐了上。
大汉向猴子的脑花上撒了一些佐料,猴子“吱吱”地挣扎着,但是铁箍箍得非常紧,它连一丝也动弹不得。
大汉又从银盆中拿出一把汤匙,伸向了猴脑,突然一声惨叫,回荡在客厅中,赵谦一看,那猴子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眼睛紧闭,大概是死了。
传旨太监没有吃过这玩意,赵谦也只是听说过,亲眼见到,不由得脸上变色。仆人将脑花舀到金丝小碗中,分到三个食客的面前。
这样一份菜,吃得人心惊胆颤,当然,也十分刺激。少顷,传旨太监突然笑道:“孙县令这道菜,却是用心良苦,颇有深意啊。”
说罢,太监端起小碗,舀起一勺脑花吃下。孙县令紧张道:“公公,味道如何?”
太监竖起大拇指道:“不错,很是鲜美,这味儿,这感受,回味无穷。”
赵谦点点头,这宫里的太监,很多见识非浅也。一会仆人上美酒,猴脑为下酒菜,三人便在猴子眼睛下面的泪痕面前,谈笑风生,开怀而饮。
这顿酒吃得十分刺激,还有刺激的东西便是银票,赵谦和传旨太监一人得了一大叠银票。银票可能有几万两,赵谦并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但是太监笑纳了,他也只得很爽快地揣进了口袋。
传旨太监道:“孙县令,这事儿你还得指望着赵大人。不过赵大人可是高公倚重的人,这点事你大可放心。”
孙县令躬身道:“公公说的是,还望赵大人多多提携。”
赵谦心里有些不爽,孙县令这样的人,他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一个小小县令,竟能贪墨如此多的银子,要是收于门下,指不定能惹什么麻烦出来。
要知道,有些穷省,整个省一年的赋税才几万两。不过赵谦不敢拒绝,这太监是宫里的人,可不能轻易得罪,只得笑道:“公公说的话,赵某自然要马是瞻。”
从孙县令的庄园回来,赵谦即刻命人收拾行李,明日便启程回京。特意找到秦湘,叫她收拾收拾,跟着自己。怎么说,秦湘是赵谦的原配夫人,赵谦不愿意再让她留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事情都过去几年了,就算朝中有人查获,弹劾自己欺君,也有理由给自己开脱,比如以前以为秦湘死了,毫不知情之类的。
赵谦见秦长清也在那里,便说道:“秦伯,您可愿意和晚辈们一起走?以后也好和湘儿给您尽孝。”
秦长清见赵谦执礼甚恭,并对其表现出来的一点情谊有些好感,但嘴上却说道:“观尔做事拖泥带水,非成大事者,老夫已无多时日,就想在这祖宗留下的土地上终老,你好自为之。”
这老头现在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过年龄始终是太大了,赵谦也只得由他去。
秦湘从西边那栋荒宅子搬了出来,走进赵谦的房里时,见有个皮肤黝黑的小生正在收拾房间,秦湘一见,便知是女子,细看脸型身段,还是个不俗的女子,秦湘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醋意和危机感。
那小生便是饶心梅,在秦湘的心里,饶心梅和帘儿同为奴婢,却有很大的不同,帘儿是秦湘的人,而饶心梅却是秦湘不相识的对手,秦湘可以想象,自己不在赵谦身边的日子里,都是这个女人和赵谦相伴,日久生情,非妄言之语。
饶心梅自然也听说了秦湘的事,见到秦湘,已猜出了她的身份,急忙作了万福,道:“奴婢见过夫人。”
秦湘忙扶住饶心梅,笑道:“妹妹快别这么叫,叫姐姐就是了。”
饶心梅为难道:“这……上下尊卑,奴婢不敢。”
“什么上下尊卑的。”秦湘低声道,“如叫我夫人,恐对夫君不利,此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被下边的奴婢知道了。”
饶心梅见秦湘和蔼可亲,顿生好感,小心叫道:“姐姐……”
秦湘顿时眉开眼笑,两颊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次日,赵谦等人开始上路,北去京师。在路上走了月余,才到达京师地界,还是有车船乘坐的情况,无法想象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靠双腿是怎么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