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潜看着别处说道:“唉,都是苦命人那,一年三百六十天,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身体不适,都得出来接客,抛头露面,为他人赚取血汗银子……”
“你别说了!”陈圆圆眼睛里滴下一大滴眼泪。
赵谦从长随小林手中接过一个布包,打开口袋,取出一把琵琶出来,“这是嘉靖年间琴圣蒋心莲用过的乐器,赠于陈姑娘,是在下与高公的一片心意,请笑纳。”
陈圆圆擦干眼泪,没有接琵琶,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一个被人买来买去,送来送去的玩物,二位爷破费了。”
高启潜见赵谦这样拿着有些尴尬,便顺手接了过来,拨动了几下弦丝,声音清丽,并不似古物,倒像一个妙龄少女咯咯清脆的笑声,听得陈圆圆都被这精美的东西吸引住了。
“竹不如丝,丝不如肉。再好的乐器,也没有陈姑娘唱出来的好听。”高启潜叹了一声。
以前的罗琦,也就是现在的陈圆圆,非常崇拜爱慕赵谦,但是赵谦却让她极度失望了,所谓爱之越深,恨之越深,现在陈圆圆对赵谦没有一丝好感,相比之下,这个太监高公公倒让陈圆圆心里有些触动。
“高公公,我不想垂老于深宫,您就善心吧。”陈圆圆眼睛红红的。
高启潜将琵琶放到陈圆圆怀中,好言相慰道:“陈姑娘放心,老夫并不是要将你送进宫去,你只需要在国丈爷府中,每日弹弹曲儿就成,和在春兰楼是一样的,没有人会亏待你,还不用抛头露面。”
陈圆圆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高启潜道:“当然是真的,老夫干嘛要骗你呢?你想想啊,皇宫哪去什么人都能随便去的地儿?”
陈圆圆一想,确是如此,一个青楼女子,哪能随便进皇宫的?
周皇后的父亲周国丈身为皇亲国戚,在京师地界有好几处房子,城外也有庭院,相当于今日显赫人物有许多名车别墅,是一样的道理。但是皇上是不会轻易出城的,所以高启潜就将陈圆圆送到了周国丈在纱帽胡同的一所宅子中。
高启潜故意交待府中的人远离陈圆圆,大明时期没有机动车辆,而且入夜之后城中要宵禁,一到晚上,灯光也不甚亮堂,陈圆圆一个人便十分害怕。
那些树影庭院,黑漆漆的,陈圆圆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她寂寞,害怕,又不知道怕什么,也许是鬼,也许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事物,最让人害怕的东西,往往是未知的东西。
过了几日,高启潜去看陈圆圆,问道:“在府中住得好么?如果缺什么,就问府中的人要,老夫已经交待过了,一切用度,都予报销。”
陈圆圆道:“不缺什么,就是太冷清了。”
高启潜踱了两步道:“你只要讨得皇上欢心,这里很快就会人来人往,热闹起来的。”
陈圆圆秀目流转,看着满地落花,有些伤感地念道:“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幼时读唐诗,感怀宫女的孤独生活和凄凉心情。皇上有佳丽三千,妾身一朝失意,这日子漫长,孤苦无头。”
“圆圆姑娘,你要明白,一切喧嚣热闹都是一时的,待繁华落尽,人总是要面对寂寞。圆圆姑娘在春兰楼可曾想过,在欢笑场的背后,你人老珠黄之时,可有依靠?侍奉无数的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赚得些许银两,都被老鸨拿去。现在你只需要侍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全天下的主宰,他就是你的依靠,就算皇上冷落你了,也会让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圆圆明白这些道理吗?”
陈圆圆听罢眼泪连连,取下琵琶,说道:“公公,你是个好人。”
高启潜摇摇头。
“妾身为公公弹一支小曲罢。”
高启潜找把椅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看着陈圆圆轻柔优雅的动作,顾盼生辉的眼神,再次感叹,如果皇上连陈圆圆都看不上眼,以后也不用为这事儿操心了。
一院轻扬的落花,一曲伤感的弹唱,琵琶声中,美的,忧伤的,都随风而逝,让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