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笑着称谢,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二个都这样说,夏御是,这位表哥也是,真有心,怎么可能年余不露面?至少她在桃花别苑养病的那几个月,是没半个人上门的。若非怕母亲伤心,她早就想说,别对任何人抱指望了,萧府之人并不在乎她们母女的死活。</p>
当然,外祖父和外祖母身陷家斗内乱,最终被儿子逼得远走他乡,也情有可原。人在自身难保时,确实顾不上别的,她并不怪谁,只是对这些千遍一律的客套话有些厌烦。</p>
容悦勉力维持亲戚见面时应有的亲善态度,萧潜却完全不避嫌,靠近两步打量:“妹妹是不是一路上都没睡好?你以前也这样,择床择得厉害,弄得每次回萧府,都跟病了一场似的。”</p>
容悦不露痕迹地后退,坐在离他较远的椅子上,萧夫人帮她解释:“昨夜闹了一宿,基本没睡。”</p>
萧潜忙问:“出了什么事?”</p>
“唉”,萧夫人脸上尽是无措与后怕,“我家用了十几年的厨子,居然在汤料里下毒,被悦儿察觉出来,还没确证呢,他自己吓不过,半夜跑了。你姑父多半就是被他毒死的,我们母女俩照样吃他做的菜,只是没喝那么多汤,体内也不知积了多少毒,哪天就会发作。”</p>
萧潜闻言大惊:“就是姑父最喜欢的那个厨子?要这样说,连我都吃了不少,以前每次去,都是他主厨。”</p>
容悦忍不住插嘴:“他的毒下在汤料里,光吃菜没多大问题。梧桐院就一个厨房,个个都吃过他做的菜,最终也只有我父亲……可见他想害的只有我父亲,或我们这家人,表哥你别担心。”</p>
“我不是担心自己”,萧潜语速转快:“我知道我没事。我师傅医武双修,他给我练筋洗髓,时不时拿脉,若我体内有毒,他早查出来了,我是担心姑母跟妹妹。”</p>
萧夫人容色惨淡,几乎带着哭腔说:“我怎样都无所谓,正好可以去那边和你姑父作伴,只是可怜你妹妹,花骨朵一样的年纪……”</p>
容悦坐在一旁几乎失笑,原来母亲同样是演戏高手,这般示弱,不过是想让萧家和容家撤去心防——如果萧晟真和容徽互相勾结的话,她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容徽耳朵里。</p>
其实,穆师傅也略通医理,早上已经给母女二人拿过脉,说她们的脉象还算正常,即使有些微量毒性存积,也不会致命。等尹惟来了,好好调理一下,应无大碍。</p>
萧潜却当了真,很紧张地说:“那等回府后,侄儿立即修书,请师傅下山一趟,让他想办法给你们祛毒。”</p>
也许是被所谓的“亲人”打击得太多了,之前容悦一直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此刻见萧潜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倒有几分感动,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真诚:“已经去请母亲惯用的大夫了,不日就会赶来,多谢表哥关心,令师世外高人,怎能为了这点小事劳烦他老人家下山。”</p>
见萧潜还要说什么,再一次郑重表示:“表哥的情我们领了,真的不用!”</p>
萧潜只好作罢闭嘴,心里有些难过,这般推拒,难道怀疑他居心叵测不成?</p>
转念一想,人家用了十几年的厨子都有问题,自己的父亲此番接她们去萧府,也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对姑母和表妹越发同情,自己那点委屈倒不算什么了。</p>
这次父亲本是要派大哥前来的,他自告奋勇地接下差事,也是想着,大哥素来对父亲惟命是从,若父亲有什么指令,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不如自己去,还能见机行事。</p>
这一路上,他反复思量,也曾想过,要不就干脆叫姑母和表妹转回去,可去了容府又怎样呢?萧家好歹有他在,还可以帮着遮挡一二,容家个个都是狼,恨不得把这对母女连皮带骨啃下才甘心。</p>
他在山上一住两年,跟父亲偶有通信,知道姑父去世,姑母失势,表妹卧病。他想下山,师傅说,你又不是大夫,你去了有什么用。不如先把功夫练好,以后兴许能帮帮她们。</p>
直到前不久,家中忽然换主,祖父远走,父亲袭爵,他才仓促回家。虽然知道父亲的家主之位来得有些不正当,可身为人子,他能说什么呢?</p>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看,祖父未必无过。老年惑于侧妻林氏,宠幸九叔萧迴,做什么都带着他,把身为世子的父亲撇到一边。家臣见风使舵,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九叔人前人后皆以少主自居,父亲这才铤而走险。</p>
等他回来时,一切已成了定局。父亲对他的器重却让他不安,害怕引起大哥的嫉恨,成为另一个“萧迴”,本打算过些日子就回山上去的,姑母和表妹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投奔。萧府刚换了主子,家中人心浮动,各方势力互相试探,据说祖父走时拉走了一票人马,那些人还想卷土重来,总之一团乱。</p>
他心里也一团乱。一会儿觉得姑母和表妹有他护着比较好;一会儿又想,还是不要去踩萧家那个烂泥塘了,容府固是狼窝,萧家何尝不是虎口。</p>
他脸上的复杂表情和不容错认的怜悯容悦都看在眼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揣测,萧晟来者不善,这位表哥却不是坏人。不管怎样,先随他去萧府,就像母亲说的,即使买现成的宅子,也要收拾几日才能入住。就把萧府当客栈就好了,总不至于住几天,就被人家控制了吧,如果萧晟真有那能耐,倒叫她刮目相看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