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忠巧妙的调拨战马,从冲锋的队列中脱离出来。没人觉得奇怪,他是百户,没有必要与小卒们同时冲锋。
这是一个缓坡,两边是密集的杉树林,义军从上而下,密集的像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野牛群。
官兵迎着长枪冲过去,王进忠用一只手挡在头顶的阳光往上看,冲出的骑兵都是他的部下和亲信。“要死就死吧!”他在心里发狠,这些人中有人跟着他七八年。但没有用,现实就是现实,如果那些人知道他杀了杜恭,将要投靠弥勒教军,一定会首先冲出来割掉他的人头。他做了错事,注定要脱离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
“冲过去,夺回千户大人的首级,赏二十贯钱。”他挥舞双臂催促后面骑兵跟上来,官兵不断从他身边进过,他成功的激发了大队人马。
张百户催马过来,“这里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的。”
几位百户都在关注战场,王进忠说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
官兵先锋距离弥勒教军已不足百步,他们娴熟的操纵战马,在义军的队列前打转。最前列的骑士摘下后背的弓箭,但还没等瞄准合适的目标,头顶上一片羽箭如雨而下。
义军中的猎户弓箭手利用地形优势率先攻击,他们中有许多人未上过战场,正在按照平日训练时的吩咐把骑在马上的官兵看做丛林里的野兽。毛大曾经说过:“如果你能在茂密的丛林里,电光火石间射中凶猛的野兽,那么你就能在战场上射中敌人的咽喉,你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才能控制自己的手。”
此番随义军来到下坪的弓箭手都是山里最出色的猎户,他们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狩猎过野兽的经历
两片杉树林间的山坡像一座巨大的狩猎场,毛大在亲身示范打仗与狩猎没什么区别。
他抬起粗壮的胳膊,缓慢拉开巨大的牛角弓,弓弦吱吱呀呀响,仿佛一个人在咬牙切齿,箭头摇摆了几下找到了目标。他右手松开,弓弦刮着空气带出“呜呜”的风声,像是鞭子抽打在神骏的战马上,铁箭呼啸而出,射中八十步外一个官兵的胸膛。毛大参加过下坪之战,战场对他来说不再是陌生之地。
羽箭倾泻在马队的头上,官兵迎着箭雨前进,同时在马上拉弓还击。
杜恭的首级被层层山贼包围,要想夺回千户大人的首级,就必须要冲破义军密集的阵型。但义军手里的长枪太长了,前列的骑兵尚未靠近,便觉得那些在半空中晃动的枪尖总是指着自己的胸口。他们没有冲刺肉搏的打算,而是准备用羽箭还击。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几轮箭雨过后义军一定会回轰然溃败。七八年来,他们与山贼打过仗,也与造反的义军打过仗,从来没有人能在正面挡住官兵骑兵的攻击。
张金宝有节奏的催促:“前进,前进。”
义军走向羽箭纷飞的战场,前方十几步外有受伤坠马的官兵在惊恐的惨叫往坡下爬,有些人控制不住脚步加速脱离阵型,“冲过去。”
“冲上去,冲上去!”
官兵后列,王进忠正在下达着同样的命令。
他催马在后队骑兵中穿梭,“夺下千户首级者,赏二十贯钱。”观战的两位百户都没有阻止他,目送部众冲向坡顶。在他们眼里,这些弥勒教军人数虽众,但不堪一击。袁州城下的战例,还有这半年来笔架山盗贼面对官兵骑兵的反应,让他们觉得此战不会有什么意外。更何况,千户大人的首级就在眼前,谁敢承担不救上官尸骨的罪名?
上坡的骑兵越来越拥挤,前列的骑兵没有空间再控制战马躲避猎户的羽箭,他们无法后对,面对离自己不足一丈的枪尖,不得不收起弓箭,拔出腰间的长刀。
肉搏给战场带来期待已久的血腥味,兵刃碰撞声,嘶吼声,锤击身,义军把积攒了一个上午的勇气,全部倾注进这片战场。两队兵马成功的粘合在一起,不分胜负不休。
郑晟拔出了腰刀,“勇士,不惧死在战场!”但他没有冲到前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