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兄弟呀,这,龙场驿站,原本驿丞是谁呀?”
“之前是我爷爷,现在是我。”
“那驿卒呢?”
“之前是我爷爷,现在是我。”
“额,其他人呢?”
“之前只有我和我爷爷,现在只有我。”
“可是,按照朝廷对驿站的规定,这里应该最少有一名驿丞,一名驿卒呀。”
“按照朝廷规定,确实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这里确实只有我。”
王守仁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接话,怎么继续问下去。
一会儿,水开了,他哈哈笑着结束了对话,问辛岁自己该到哪里去洗澡。
辛岁领他到了一间客房,里面放着自己以前用的洗澡木盆,现在他已经换了一只新的。“呶,这儿。”
“好好好,那等我沐浴之后,再和辛小兄弟你秉烛夜谈。”
谁要和你秉烛夜谈嘞,咦,这人是不是之前有点叫我“心小兄弟”的意思?给你有的用就不错了,还穷讲究。
王大人洗澡挺费水的,辛岁只见他湿着头发披着单衣,露着两只毛腿进进出出,倒了许多次热水,也在院子里的井里打了好多次冷水。辛岁就在炕上就着两只油灯看书,没怎么管他。
看了看屋里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水漏,大约亥时三刻(22:00左右)。城里铺子卖的太贵,他自己花了近半年时间才做出来一个,还得两个时辰就添一次水,每次重新添水就得重新校准,只能粗略地估计时间。
没有理工男的手,生活就充满了不如意。
王大人终于洗好了,穿着不怎么整齐就来了上房,在炉子边晾他的湿头发。还别说,洗干净之后,王大人其实,生得很帅气。
辛岁瞄了一眼,心里却平添了几分恼怒:长得帅了不起啊。
晾头发时是很适合闲聊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于是一个在地上坐着小马扎的中年男人,一个在炕上坐着虎皮的童稚娃娃,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
辛岁在龙场驿同第二个人开始的彻夜长谈,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将近有一年时间,辛岁睡前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老爷子,已经故去快一年了。
这一刻,辛岁格外想念最最关心他的老爷子。
水漏的水已经滴完,得从最上层开始重新续起。王守仁简单地簪好头发,小心走动,给已经睡熟的、脸上尤有泪痕的辛岁掖好了被角。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王守仁说了自己从下狱到被谴谪至此的一路经历,辛岁讲了自己和爷爷这数年来的生活。彼此之间见面能讲的都讲了,隔阂也已经放下。
吹熄了油灯,压好炭火,关好房门,王守仁端着另外一盏灯回了客房,那里辛岁已经收拾好一床床铺。
他先不急着入睡,而是备好纸笔,思量片刻,在炕上支起炕桌,写起书信来:
“儿守仁禀上:父亲大人万安……”
这第一句啊,翻译翻译,意思大概是:“儿子一切安好,人在龙场,才上热炕。”
等王大人写完最后一个字,吹干墨迹折叠收好,东方天空,启明星已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