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的时候，程巽勋回来了。</p>
雨竹迎了出来。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p>
想想蔡保康家的转述的杨妈妈的话“老太太一直不想让二爷知道”，雨竹只好扬起笑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引程巽勋进屋，又亲手沏了茶端了过去。</p>
“眼睛怎么了？”哪知道程巽勋的目光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伸手捧过雨竹的脸，沉声道：“怎么像是哭过了。”</p>
雨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没有，好好的哭什么啊……嗯，许是马上要过年了，各家送的年节礼日增，要入库的时候咱家大奶奶总要来跟我说一声，可能看礼单看多了。”</p>
程巽勋又静静凝视了雨竹半响，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才转回了视线，笑道：“要不要帮你出气？”</p>
雨竹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被诸邑公主气哭了，也不点破，嗔笑道：“才不要，这是后院的事，怎么着都不该找男人出手……你可别小看我。”</p>
心思却飘得很远——最近诸邑公主去纪家也太频繁了些。</p>
程巽勋爱极了她笑时眉眼生晕的模样，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让人直疼到心里去。遂笑着点头，叮咛道：“多长几个心眼。”</p>
雨竹偷眼打量，这人一点也没有当诸邑公主是继母的自觉嘛……</p>
难得晞哥儿晚间没有过多闹腾，第二日，两人几乎是同时睁眼，相视一笑，各自起身穿衣洗漱。</p>
一觉到天亮，雨竹颇感神采奕奕，用过早饭后，还亲自送了程巽勋出门。</p>
“今儿是今年最后一日去营中，算算有不少事要处理，要是晚上回来得晚，你就先用饭，不用等我。”程巽勋接过雨竹手中的黑狐狸皮羽笺面的大氅，罩在弹墨绫袍子外边，走前还回身笑道：“听话，别再欺负晞儿。”</p>
雨竹大囧，捏着斗篷的边儿哭笑不得。</p>
目送程巽勋高大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刚要回去看看晞哥儿醒了没，就有小丫鬟跑来：“太太，德园的林大奶奶送年礼来了。”</p>
索性已经到了门口，只有几步路，雨竹就干脆跟着小丫鬟迎了出去。</p>
杜氏披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番织丝的斗篷，罩着雪帽，老远就见到雨竹迎过来，她笑了笑，立刻伸手携了雨竹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院子里走。</p>
进了屋，丫鬟上前帮杜氏脱了斗篷，露出里头的秋香色盘金的对襟长袄。</p>
玉边端了刚沏好的香茶上来，雨竹便遣了屋里服侍的，将炕上的五蝶捧寿的黄铜小手炉递给她，笑道：“今儿这天陡然又冷了许多，你还亲自过来。”</p>
“这才走了几步路，一点儿也不冷。”杜氏笑着接了手炉，放在膝上，“难得出一趟门，我也偷着松快松快，近来诸事琐琐碎碎的，都让人累的紧。”</p>
雨竹大笑，眉目间光华流转，一双翦水明眸灿若星辰：“嫂子你就不怕我跟娘告状，回去叫你罚站。”</p>
杜氏抿嘴轻笑，反问道：“二妹妹会吗？”</p>
“可不敢，万一瑞哥儿知道我坑了他娘，往后我一回娘家还不被他赶出门。”雨竹乐不可支，忘形起来没注意，胳膊一扫，直接将肘旁的茶壶扫到了地上，摔成几片，温热的茶水还在冒着阵阵热气。</p>
杜氏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拍胸口，念叨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p>
华箬忙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又重新换了热茶。</p>
“华箬，你去拿我们自己做的藕粉，调两碗送过来，让大奶奶尝尝。”雨竹叫住了欲要出门的华箬，笑着吩咐。</p>
回头又与杜氏道：“保管比从三聚味买的好吃，秋冬时候吃最滋补人，你尝着要是喜欢就带几包回去。”</p>
杜氏有些羡慕，道：“你整日都闲着，就费心琢磨这些吃食了。”</p>
很快，华箬就托着一个海棠木黑漆雕花的茶盘进来了，从中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青花盖碗，在雨竹和杜氏面前各放一个。</p>
杜氏揭开眼前的盖碗，只见热气腾腾一碗藕粉，呈现微微的粉红色泽，晶莹透明，淡雅清甜，还能看到其中夹杂着几粒腌渍过的桂花——确实与平常吃的藕粉有所不同。</p>
舀起一勺送到嘴里，醇厚细腻，香滑可口，还带着一丝丝桂花的甜香，忍不住赞道：“真是好吃，怎么会这么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