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韦贵妃叹了口气，继续道，“礼部侍郎和兵部尚书和薛国舅走的很近，薛贵妃以讲亲的名义提出这个想法没错。</p>
提出这两位公子也没错。但是你要懂一点，薛贵妃这么做的原因。一旦你真和这两位公子任何一位接亲，那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你的兄长。”</p>
李念香瞬间明白过来，薛贵妃也一直受恩宠，他儿子靖王和李念香同龄，也一直受天子的喜爱。</p>
一旦李念香和这两人结亲，那就确实会变的很微妙，届时自己和自己的兄长别扭是肯定的。</p>
因为薛国舅是坚定的靖王党。</p>
这薛贵妃提这么个建议，自然抱有险恶用心。</p>
“娘亲，这么明摆着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会同意！”李念香稍稍拔高声音道。</p>
“你父皇英明无双，自然不会同意这种愚蠢的建议。所以，他问了我。”韦贵妃轻轻的笑着。</p>
“你自幼在你父皇身侧长大，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公主，他自然是为你好的。”</p>
“既然如此，那你还说你同意了？”李念香不解的问道。</p>
“我只是不同意这两位公子，又没说不同意别的人。”韦贵妃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跟你父皇提起了余乾，当时询问余乾信息的时候你父皇也在场。</p>
他第一时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大概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p>
“娘亲你又乱说哪个人啊....啊？余乾...啊？”李念香的表情从愤愤转为愕然，然后震惊，最后却是稍稍低下头，耳根子有些红。</p>
韦贵妃像是没有注意到李念香的变化，自顾自的说着，“当时你父皇问我的时候，我遍观满朝文武，都觉得不大合适。</p>
后来就想起了你三番两次和我提及过的余乾，就寻人问了下他的情况。”</p>
“我哪有啊。”李念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p>
“其实，他现在虽然身份确实低了点，但是升司长也是近期的事情了。也算是年少有为，前途明亮。”韦贵妃徐徐说着。</p>
“而从你口中了解来的，他也算是一个正直的人。人品能力都过关，又深得大理寺的器重，不算辱没你。”</p>
“呸！”李念香见韦贵妃夸余乾正直，忍不住啐了一口。</p>
“嗯？”</p>
“没什么。”李念香赶紧摇手，脸色稍红的说着，“娘，就一定要这么草率嘛。”</p>
韦贵妃视线放在檀香上，徐徐道，“当年皇后娘娘早逝，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储君一事一直悬着。</p>
这么多年，这件事你父皇也一直未提及。但是他未提及却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会有这样的心思。</p>
所以这些年，朝堂之上围绕这这件事的弯弯绕愈发多了起来。你父皇却似乎并没有想管的心思。</p>
我跟了你父皇二十多年，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算知道一些。你父皇不管这件事，却不代表他可以放任这件事。</p>
所以，这些年，我让你兄长一直保持着不争的状态。因为你父皇其实不喜欢人争。所以我不同意你随便和朝廷大员的公子成婚。</p>
因为一旦这种事成为事实，那你兄长也会被迫的多了些掣肘，被迫的主动进这个漩涡。</p>
这是我目前不想看到的，所以，我建议余乾、</p>
大理寺是特殊所在，从不掺和任何党争，你若同大理寺的人在一起，那么无疑是最好的结果。”</p>
韦贵妃再次坐在李念香身侧，视线柔和，轻轻的揉着对方的头发，“娘亲不想你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p>
所以就擅自做主了。同时，这个亦是对你兄长最有利的结果。不会因为你，对你兄长产生什么样的掣肘。</p>
这样，对你或许是不公平，但是我们作为女子又如何有公平可言。</p>
只有你兄长一直保持着稳健的状态，才能更好的庇佑我们母女两。而余乾日后一旦成长起来，亦会有可能反哺你兄长，同时庇佑你。</p>
香儿你明白嘛。”</p>
李念香有些怔怔，怪不得自己娘亲要来自己府上锁门讲这些话，这件事确实如韦贵妃所说。</p>
自己身份特殊，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公主，所以自己的姻亲一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p>
但若是现在下嫁余乾，确实是极好的。</p>
这些因为自己婚事而可能潜在的风险将会彻底消失，对自己兄长和娘亲无疑是最好的。</p>
“可...可是大理寺不是不掺和党争嘛，之后又怎么可能让余乾帮你们呢。”李念香下意识的问了一句。</p>
“你这么问，是同意了娘亲的这个提议？”韦贵妃眯眼看着李念香。</p>
“没有，哪有！娘亲莫要胡说！”李念香蹭的一下脸色就红润起来，赶紧摆手，倔强的狡辩着。</p>
韦贵妃又道。“那你既然不同意，娘亲就再好好寻摸一下，找个闲散的喜好诗词歌赋的官员公子也成。之后你们夫妻琴瑟和鸣，不理朝政也是可以的。”</p>
“不行！”李念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p>
韦贵妃还道，“那就还是余乾，或者我再去大理寺找找优秀的年轻人？我其实有找过，但像余乾这般身家清白，能力又强的，跟你同龄，模样又这么周正的确实少有。</p>
我一时之间又上哪给你找去。”</p>
李念香低下头，“我跟余乾...又不熟。”</p>
“这种事需要熟什么？”韦贵妃道，“更何况你都让人来你府上多少次了？据我所知，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对同龄的男子这么上心吧？”</p>
“娘亲！”李念香有些急了。</p>
“不说了不说了。”韦贵妃浅浅一笑，“我就回你刚才的问题。若是余乾上去了，自然是能给你兄长提供助力的。</p>
大理寺不掺和党争，那是因为他们只需要听从你父皇一个人的。你明白嘛。”</p>
李念香脑子很快就转了过去，脸色突然煞白起来，“娘亲你的意思是...，可是这要是被父皇看出来了，很犯忌讳的。</p>
你不是说不让兄长争的嘛。”</p>
韦贵妃淡淡的笑着，“有时候争就是一种不争，这是你的大事，和你兄长‘无关’。至少，你父亲在听到我这个提议的时候，并没有反对。</p>
你父亲不喜欢人争，但也不喜欢人不争，我们只要恰当的把握好这个尺度就成。”</p>
李念香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余乾一事而带来的羞意渐渐散去，转而来之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惶恐。</p>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娘亲从来温和示人，是个称职的妃子，以前从未与自己说过这些事情。</p>
而现在好像突然把这一切都剥开，然后就这么赤裸裸的放在自己的面前。</p>
聪慧的自己虽然懂这些，但是当这天来临时，当自己被真正的被当成砝码时，这一切的一切所带来的那种难以言明的无助感像是在侵蚀自己的内心。</p>
李念香不禁想到，若是对象不是余乾呢？</p>
自己还会像这般平静嘛？</p>
或许不能吧，李念香没有答案。</p>
韦贵妃看着李念香眼里的茫然，满是心态，她愈发柔和的揉着李念香的头发，“香儿，生在天家，这一切都是注定的。</p>
就像娘亲刚才跟你说过的，只有你兄长...稳健向上，我们才能好好的...”</p>
“我明白。”李念香深吸一口气。</p>
“娘亲最后再问你一遍，那...余乾，你觉得可以嘛？”韦贵妃郑重的问着。</p>
李念香将头撇到一遍，耳根红润，嘴硬道，“切，一个厚颜无耻的人！”</p>
“那可能晚了。”韦贵妃有些感慨，“出宫之前就和你父皇商量过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要见见余乾这个人了。”</p>
“啊...！”李念香一声惊呼，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双手抓着对方的手，“怎么这么急啊，我跟他才见过几面啊，怎么可以这样啊，这不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吗....”</p>
见李念香絮絮叨叨的可爱模样，韦贵妃的心儿也慢慢松了下来，庆幸的是自己的女儿似乎是真的喜欢人家。</p>
在这个时代，一桩父母之命的婚姻里，女子能真心的喜欢男子，这对这名女子来说是一件最最幸福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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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香絮叨了一会，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侧头看着窗外。</p>
有阳光透过窗棂进来，温和的洒在少女的脸上。</p>
当听见娘亲要捉余乾为驸马，她那颗年轻的心脏其实是疯狂的跳动的。</p>
少年慕艾，少女又何尝不是如此。</p>
从归北山起，到现在，余乾的形象已经慢慢的在心底累积起来。</p>
胆小，无耻，狠辣，果敢，英勇，聪慧，风趣，不要脸！</p>
李念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违和的特性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只知道自己并不反感。反而...反而...</p>
她再次确定了这点，对于她母亲突如其来的决定，像是命运的冲击和馈赠，让少女无所适从却又心安理得。</p>
心尖涨涨的，被这个消息填的满满的，不知缘由，更不知从何而起。</p>
就这样浅浅的撩动着少女的心思。</p>
恍惚一刹那，李念香又有些患得患失，余乾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会是如何？</p>
他会拒绝嘛？</p>
~~</p>
“哈湫。”离开公主府的余乾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他在往大理寺赶去。</p>
纸鹤是纪成发给他的，今天寺卿要全员讲话，所有人必须按所属司部到位。</p>
鬼营那边驻守的大理寺的人也都得先回来一趟，由捉妖殿的人暂时顶一会、</p>
不用猜也知道，这寺卿估计就是因为明日的鬼节才要讲话的。领导喜欢讲话这一套从古皆然。</p>
余乾回到大理寺的时候，直接往寺中央的一处最大的广场走去。</p>
这块地方很大，专门开辟来举行类似的大活动。按部司划分，井然有序。</p>
乌泱泱的挤满了执事，来这边的还是最主要的六部人士。毕竟协防这件事只有这六部参与。</p>
余乾好不容易才挤到丁酉司的所在，同僚都到了，就差他一个。其他人见到余乾纷纷开始调侃。</p>
“余司长来了。”</p>
“日理万机的余司长来了、”</p>
都是些善意的哄笑，余乾的前途他们看在眼里，知道他不久就大概率的往上走了，所以现在开这种玩笑无伤大雅。</p>
嫉妒什么的倒是不至于，大理寺的选拔本就是有能者居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p>
毕竟余乾才来大理寺多久，寻常人能转正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他却直接实现了阶级式的跨越。</p>
“你们别说风凉话，到时候要是没成，我找你们要。”余乾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玩笑话，跟着这些同僚一起玩笑起来。</p>
原先趴在孙守成肩头的小灵，见到余乾后直接跳到他肩上，亲昵的摩挲着。</p>
“靠，你这猫真是喂不熟，这些天都是我一个人负责它的吃喝拉撒，现在直接不认人。”孙守成抱怨了一句。</p>
“都安静点，寺卿来了。”纪成淡淡的说了一句。</p>
不止是丁酉司，其他部司的人也都纷纷的安静下来，将视线望向前面的高台上。</p>
一位穿着纯白飞鹰服的老者步履稳健的走了上去。</p>
大理寺唯一一位袖口有六瓣金莲的大佬。</p>
老者身材不高，有些清瘦，须发洁白，蓄着半长髯，精神矍铄，脸上倒是没看见什么皱纹，红光满面。</p>
这还是余乾第一次见到大理寺的寺卿，看样子是个精力旺盛的老头。</p>
从入大理寺后，余乾就没少听人提起过大理寺的寺卿，所以虽然未见面，但是对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寺卿印象还是非常深的。</p>
他叫褚峥，一生可以用两个字概括，传奇。</p>
十五岁考入大理寺，从一位外事人员做起。这一点和余乾的路子如出一辙。</p>
褚峥自幼家境贫寒，五岁丧母，七岁丧父，从此寄人篱下。但是还好，他寄居的姑父家，姑父对他很不错，供其读书。</p>
从小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极强。</p>
也正是靠着这份天资，他才会考入大理寺，成为大理寺的人。</p>
十五岁，他才开始接触武道，这个年纪对世家而言已经很晚了，对庸才而言更晚。</p>
是的，褚峥不像白行简，后者是绝对的天资典范，而前者则是坚毅的代表人物。</p>
十五岁接触修炼，十八岁入品，三十五岁入丹海。如今七十五岁，入归藏三品。成为大理寺的顶梁柱。</p>
以凡人之姿，问鼎归藏。</p>
没人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又是如何以这平庸的资质修炼到归藏这种境界。</p>
只知道褚峥这一切都是用命拼出来的，在大理寺的六十年，他主导的案子不知凡几，接触的那些大案更是不胜枚举。</p>
桩桩件件，他都办的极为漂亮，永远以身作则，冲在第一个，无论多艰险。</p>
当外事人员的时候如此，正式执事的时候如此，上到司长的时候也如此，做到部长的时候更是如此。</p>
靠着他自己的坚毅品性以及出色的人格魅力，可以说，他获得了大理寺所有人的尊重。</p>
更是几乎可以说是大理寺所有人最崇拜的人。</p>
堪称励志典范。</p>
余乾当时在粗略的了解到这位寺卿大人的情况时候。</p>
心里直呼他是三百万字的爽文主角。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人存在。</p>
褚峥中气十足的声音朗朗的回荡在广场上，主要讲的内容和余乾想的一样，就是鬼节的。</p>
现在在确认最后一点，那就是当天值守安排。</p>
以司为单位，将整个太安城割裂来分派。</p>
这件事关乎到太安城普通百姓，褚峥就亲自吩咐，来提高这件事在这些执事心中的分量。</p>
严谨，细致，认真的划分着。</p>
很枯燥，但所有人都很耐心的听着，不敢遗漏，更不敢走神。</p>
念了足有一刻钟，褚峥才分配好，接着他收起手里的册子，巡视着众人徐徐说道。</p>
“你们中有不少人是这五年新进的，可能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普通不过的事要由我在这么郑重的场合上说。</p>
理由很简单，我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的严肃性。</p>
大理寺的职责就是护佑黎民，我个人认为这一点要凌驾于大理寺所有教条之上。</p>
但是你们大多数人都是出身富贵，黎民两个字可能在你们心中的分量不那么足。</p>
所以，我今天就好好给你们上个秤砣。</p>
凡所负责区域，因鬼灵问题出了人命，全司受罚，司长降为执事，执事降为外事人员。外事人员革除大理寺。”</p>
这句话一出，底下不乱也得乱，小声的交流声此起彼伏。</p>
这件事实在是为难人啊，到时候城里那么多鬼修怎么可能面面俱到。</p>
这种严肃的惩罚之前从未有过，以前虽然也是分散开协防，但或多或少都会死一些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在却直接跟地位挂钩，这压力有点大了。</p>
丁酉司这边也小声的说了起来，尤其是阎升他们这些老油条。</p>
“头儿，今年怎么这么严厉啊、”</p>
“是啊，头儿，这要是一个疏忽，那不是完犊子了。”</p>
“领命。”纪成回头眼神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p>
纪成虽然平时看着漫不经心，但是威慑力还是很足的，他这一说，所有人通通闭嘴。</p>
台上的褚峥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转身离去，这个讲话也算到此为止的结束了，所有的司开始按顺序退场。</p>
每个人的表情其实都不算愉悦，因为实在是这条律例太过于严苛了，开心不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