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梅妆转过月亮门,正瞧见商金氏端坐在不远处小花园中间的凉亭中,身上银红色的锦缎袄裙被雨淋湿了几点,贴身丫鬟枚儿为她擦拭,另有两名丫鬟在身畔伺候着水果茶水,一名身材干瘦身着天青色比甲的婆子,扬起手来要打跪在地上的杜鹃。</p>
杜鹃青色的棉布比甲被雨水湿透,变成了黑青色。一早上规规矩矩的双环髻如今也散了,被那婆子打的身子歪倒在地上,正奋力的要爬起来。</p>
“住手!”红绣声音不大,但气势逼人,冷不丁的一声,吓的婆子手上动作一顿。</p>
来到跟前,红绣给梅妆使了个眼色,梅妆立即会意的将杜鹃扶了起来,帮她将掉落在地上的珠花拾起。</p>
红绣撑着伞,似笑非笑的看着凉亭中仍旧优雅坐着的商金氏,道:“二婶儿是怎么了,红绣一直觉着您大肚能容,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您倒是乐得与一个丫头计较了。难道是阴雨天的关系,让您心情不好?”</p>
商金氏涂着鲜红蔻丹的丰腴素手端起青花茶盏,抿了一口,同样也是笑着,道:</p>
“这不是红绣么,怎么消息如此灵通?”</p>
“二婶过奖了,消息再灵通,也不及二婶八面通灵啊,您在崇宗园呆的好好的,都能管教到我馨苑的丫头身上来。红绣才是佩服呢!”</p>
商金氏脸色一沉,站起身抚了抚头上累丝的金凤钗,随即又是一笑,红唇轻启:“怎么,我身为商府的二夫人,管教下人罢了,几时要通过红绣姑娘批准?”</p>
红绣冷笑:“是不曾。不过要管,也请二夫人管贵府上的奴才。红绣身为商府的客人,我的丫鬟下人我自行管教,我自个儿打骂可以,但是外人,有什么资格?!”</p>
“呦!好强的气势啊,你就是以这个架势经营绣妍楼的?”商金氏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鄙夷。</p>
红绣见她是真的打算撕破脸了,心里反倒是有了数,笑道:“二夫人说笑了。不过打狗还需看主人呢,更何况你动了我的贴身丫鬟。敢问二夫人,杜鹃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让您如此劳师动众?”</p>
商金氏捻起一枚红枣吃了,嘴唇蠕动,不多时吐出颗枣核来,一个眼神儿,身后的大丫鬟枚儿立即帮她捡了起来扔在描金的小痰盂中。</p>
商金氏笑着道:“瞧见没,我的丫头多么调教有方。我不过是叫杜鹃帮着捡几个枣核,她便多有微词,还出言不逊,你说我教训她是不是应当?”</p>
“原来如此。”红绣微笑着点头,回头看了眼脸颊已被打肿了的杜鹃,眸子里掩藏怒火,反而笑的越发甜美:“二夫人说的是,如此倒是应当教训。”</p>
“谁说不是呢!”商金氏面露得色,就连方才那名干瘦的婆子也是笑容满面。</p>
红绣缓步到了婆子跟前,笑着问:“这位妈妈有礼了。”</p>
“红绣姑娘安好。”</p>
“妈妈多礼,敢问您如何称呼?”</p>
老婆子得意的笑着:“奴婢张氏,是二夫人的奶娘。”</p>
红绣看了眼她干瘪的胸部,抿唇一笑,道:“原来是张妈妈,真是失敬了。”</p>
慢条斯理的从手上褪下一串珍珠的手串,刚要递给眼睛都亮了的张妈妈,红绣竟然手一抖,“不小心”扯开了绳结,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跳着滚了老远。</p>
红绣“惊慌”的一捂嘴,蹙眉道:“这可怎么好,张妈妈,劳烦您帮我,一个个将珍珠拾起来可好?”</p>
张妈妈面色一窒,冷下脸来回头看着商金氏。</p>
红绣不待商金氏说话,就道:“怎么,二夫人,我不过是让下人帮忙做点小事而已,您不会觉得不成吧?”</p>
商金氏咬牙切齿,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不用捡。</p>
张妈妈只得弯下身子,干动嘴骂了红绣好几句,一边捡一边翻白眼瞪着她。</p>
红绣撑着伞在雨中静静看着。</p>
张妈妈将珍珠一个个捡起,花了约莫盏茶的功夫才送到她跟前,声音里带着气愤的道:“喏!红绣姑娘这次可拿好了!!”</p>
梅妆撇嘴插言道:“张妈妈是什么态度,咱们姑娘还用得着你教训?就算在金銮殿上,丞相大人还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呢!”</p>
经梅妆如此一提,张妈妈也想起红绣好歹也算是南楚国第一个女官,她本该恭恭敬敬的。但身后有二夫人给撑腰,她一个晚辈还能如何?</p>
如此一想,张妈妈语气中多了些傲慢,“你又是何人?到底是府外来的不懂规矩,主子没发话,你怎可随意插言?”</p>
“你!”</p>
“梅妆!”</p>
红绣一摆手,制止了梅妆,笑意莹然袅袅婷婷的走到张妈妈跟前,缓缓抬起素手,猛的推了张妈妈的手一下。</p>
张妈妈毫无防备,手一动,珍珠再一次掉落了大半。</p>
红绣蹙眉,道:“哎呀,张妈妈怎么如此不小心?劳烦你,再帮我捡一次。”</p>
“你!!”张妈妈怒极的瞪圆了眼睛,眸光狠厉,似乎要将红绣剥皮拆骨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