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何出此言？孙儿不明白。”商少行揣着明白装糊涂。</p>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不明白？我瞧你呀，心里明镜儿似的。媳妇要宠，可你也得有个限度，不能为了宠着一个还没进咱们家们的外人，就亏着你妹子吧？”</p>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商金氏和商语蝶，见他们面上隐约有得意之色，老太太抿唇微微一笑。</p>
制衡权益之术不只是用在帝王家，在小小的后宅之中，她也早已经运用自如，像今日的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各打五十大板。</p>
商少行当然知道老太太的想法，自打父亲过世，商家的担子落在祖母肩头那天起，商家的里里外外便全是老太太一人说了算，她有多少法子，他深谙于心。所以当下表现的极为顺从，站起身来潇洒行礼，道：</p>
“祖母教训的事，今日之事确实是孙儿冲动了，不过与红绣无关，一切皆是孙儿所做。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个中细节行儿便不说了，管教语蝶却情急之下失手打了她，的确是我的不是。”</p>
转过身，对商语蝶行了一礼，展露出温柔的笑容，和声细语的道：“语蝶妹子，还请你莫要见怪，但你口出污言污蔑你未来嫂子，也实属不该，现下咱们两头清了，你原谅了行哥哥，可好？”商少行技巧的将当时缘由说了个清楚，又顺带跟商语蝶致歉。</p>
商语蝶心里即便气商少行动手打人，此刻也完全被他脸上的绝美笑容迷惑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行哥哥还知道理人家？我还当你眼中只有那个狐……那个女人呢。”被打了一巴掌，商语蝶心中已有了阴影，再不敢在商少行面前出言不敬。</p>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而你一直是我的妹子，语蝶，若是行哥哥不关心你，也不会想纠正你的错误了。女孩子家，口出秽语是很伤体面的。”</p>
商语蝶低下头，她明白，行哥哥定然是关心则乱，才失手打了她，当下微笑起来，“好啦，既然行哥哥这么说，我就原谅你了，不过……”</p>
“不过什么？”</p>
“行哥哥你要送副画给我，嗯，就画我。”</p>
商少行微笑着点头，“好，你说送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要等后日忙完了月夕比评才行。”</p>
商语蝶点头，甜甜笑道：“行哥哥忙正事要紧，只要你记着答应过语蝶就行。”</p>
见兄妹两个又如往常一般，老太太满意的笑了笑，自己的孙子孙女是什么样，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该说的说了，该和好的和好如初了，她也算是松了口气。</p>
不过商金氏此刻可不是这么看，瞪着不争气的女儿，商金氏咬牙切齿，她怎么会生了这么不中用的蠢东西，人家几句好话就把她哄好了？这件事明明可以借题发挥，惩治那个小贱人，却让商少行三言两语收买了女儿，一幅画便打发了去，怎么算都是长房一脉占了便宜。</p>
商金氏低下头，将怨毒之色藏在眼眸深处，自打诸葛红绣进了府，家里的平衡便偏向于长房的一方了，她可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成。</p>
※※※</p>
姬老爷夫妇带着姬寻辰回南阳之时，红绣并未去送行，第一是因为时间不巧，恰好赶上月夕评比。第二，则是因为诸葛绿绮嫁与姬寻洛，当然会去送她的公婆与小叔子，她若也去了，场面反而会闹的不愉快。</p>
头晌沐浴更衣，用了些梗米粥，红绣便打扮妥当，随商少行去了尚服局。</p>
月夕比评的过程还与往年相同，去年夺冠的商家绣品最后出场，红绣的乱针绣方一拿出。便技惊四座。</p>
她的绣品就仿佛将照片放大成绣品，与刺客南楚国平面的水墨画不同，她的“画”是立体的，这种透视方式，叫“古代人”们大大惊奇，纷纷咂舌红绣一双巧手巧夺天工。</p>
诸葛家今年同样也参加了比评，绣娘绣了一副鹰击长空。虽然绣工同样出色，但照比红绣的群芳争艳图还是差了一大截。高下立分。</p>
参加完后一轮现场刺绣的比赛之后，红绣疲惫的回到商少行身旁入座。她肩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奈何外人只知道“诸葛公瑾”遇刺，不知她与公瑾是同一人，所以只能强撑着。</p>
商少行将红绣的疲累和苍白看在眼中，蹙眉低声道：“红绣，伤口疼？”</p>
红绣点点头，笑着说：“待会比评结束，我可不陪你去铺子里了，我要回去好生睡一觉。”</p>
“好。”商少行微笑点头，温和的语气仿若能融化冰雪。</p>
二人谈话之际，身旁的诸葛言威一直含笑望着，他的娃娃脸上还是招牌的无害笑容，似乎成竹在胸，已经稳赢了一般。</p>
见红绣看过去，诸葛言威笑着对她点了下头。红绣也点头还礼。</p>
正当此时，尚服局的内司大人站起身来，道：“经过多方商议，我宣布，今年比评夺冠的是，诸葛氏，鹰击长空！”</p>
“啊？”</p>
“什么？！”</p>
……</p>
内司大人话音方落，下面一众商贾均哗然。诸葛言威微笑着端起茶盏一饮而尽。</p>
商少行与红绣却平静的不能再平静。</p>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堆起满面笑容，端起茶盏站起身来，“恭喜诸葛二少。”</p>
听见“二少”两个字，诸葛言威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笑着对商少行道：“商兄，承让了。”</p>
“哪里，”商少行不温不火的道，“咱们参加月夕比评，全然是为了皇商挑选绣品，皇城中的天潢贵胄们为尊，他们的喜好便是评比的优胜劣汰的依据，诸葛少爷年少才俊，才刚刚掌管诸葛家便一鸣惊人，商某佩服啊，来，商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p>
商少行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暗指诸葛言威讨好“天潢贵胄”。而在座众人也均有此感，只是无奈，也没法子说出口罢了，见商少行竟然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所有人都捏了把汗，默默注视着场面的发展。</p>
诸葛言威不愧是在诸葛府中暗藏了多年的老手，对商少行一番明褒暗贬似乎全不在意，仅是笑着饮尽了杯中之物，望向红绣，道：“红绣姑娘一手绣艺精妙绝伦，在下佩服。”</p>
红绣礼貌笑着，没有兴趣加入唇枪舌战的行列，只是淡淡道：“那里，二少爷过奖了。”</p>
与商少行离开尚服局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阳光西斜，洒落满身金辉。</p>
红绣并未上自己那辆马车，而是径直跟着商少行同车，待商福全放下车帘，马蹄声传来之后，才蹙眉说：“三少，方才你不该出言相讥的。”</p>
商少行点头，面上仍旧是淡淡的瞧不出不满的情绪，可紧攥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心情。</p>
红绣叹了一声，撩起车帘望向车窗外忙碌的人们，今日月夕节，是南楚国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家家户户此刻都忙着挂灯笼，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全等待夜幕的降临。而在这样一个欢庆的时刻，商少行却输了比赛，输了与他二叔的赌约。五年之约，只差最后这么一次。那么多的努力皆付诸于流水，一切全然清零，商少行又怎能不恼？</p>
看向他竭力克制怒气的俊脸，红绣劝道，“三少，莫生气，你我已经尽力了，你方才说的直白，却也明白，我相信所有明眼人也都知晓，今日评比的输赢，或许在诸葛言威即将成为郡马的消息传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其实你也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p>
商少行灿然一笑，“是，是有准备。”笑容比往常冷冷清清的更要美上几分，可惜没有一丝真意。</p>
红绣叹息，劝道：“三少，你与二老爷的赌约仅是说若你连续赢诸葛家五年，商府便归你管，可没说若是赢不了，马上就归二老爷所有吧？”</p>
商少行一怔，“是没有明言，可是……”</p>
“没什么可是的，你没赢，证明不了二老爷有能力接管商家，这是两个概念，你放心，若你不便出头，不能得罪二房那一派，恶人就由我来做了。”反正商金氏早看她不顺眼，商语蝶更不用说，二老爷对她也谈不上好，她有何惧？</p>
商少行复杂的望着红绣，过了许久才重重的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