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最痛恨谁，曹安堂绝对排第一位，而第二个就是付粟锦。</p>
没有这两个人，他今天也不可能丢脸丢到全县去。</p>
“好，你在就好。上车，跟我走！”</p>
这话一出，付粟锦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就是全村人上前，群情激愤的气势扑面而来。</p>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要带走付粟锦，你们还敢拦着我！”</p>
程育良怒了。</p>
他堂堂镇教育主任，大小也是个官呢，什么时候能被一帮村里人给这么对待了。</p>
“小夏，去把付粟锦给我拉出来！”</p>
一句命令，司机小夏硬着头皮往前走。</p>
还没等靠近人群，一只手斜刺里伸过来，直接把小夏拽个趔趄。</p>
曹安猛扭身站在村民最前方。</p>
“不管你是谁，不把话说清楚，你谁也别想带走！”</p>
程育良要气炸了。</p>
“你又是哪根葱？”</p>
“我不是哪根葱，我是祝口村村长曹安猛。你说，你来找我们付老师干什么，你要把她带哪去？”</p>
“呵，村长？呵，还有个生产社主任！行，我算是见识你们祝口村了。我要带付粟锦回镇上，让她回去当她的小学老师去。你们还拦不拦，付粟锦你走不走？”</p>
就这一番话，让原本心中愤怒的祝口村众人，就感觉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熄灭了所有怒火，不由自主看向付粟锦那边。</p>
付老师要被带回去，继续当小学老师了？</p>
那我们这里的扫盲班怎么办？</p>
付粟锦同样惊愕，再次挤开人群走过去。</p>
“程主任，怎么回事？我现在是祝口村的扫盲知识员啊，工作才刚刚展开……”</p>
“你不用展开了！”</p>
程育良根本不让付粟锦把话说完，抬手虚指了一下县里的方向。</p>
“我刚从县里来，我来的目的就是带你回镇小学继续当老师。这里扫盲工作结束了，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祝口村扫盲，只要我还是梁堤头镇教育主任一天，曹安堂的祝口村就别想好！付粟锦，我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p>
程育良怒急攻心的一番话，再次令所有人的心情如翻江倒海一样。</p>
“程主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p>
“别问为什么，你也没资格问，走，还是不走？”</p>
程育良的耐心已经快消磨没了。</p>
他也终于想明白了。</p>
只要把付粟锦带回镇上，交给王光宗，他就立刻返回县里，去找于书记请罪，再在全县面前做一个深刻的自我检讨。那时候，还能继续争取一下，还有县里几位支持他的同志，同样也会替他说情。</p>
他还有翻盘的机会，在这里耗不起。</p>
祝口村众多村民，此时早忘了刚才小汽车疯狂冲过来的惊险，看看程育良，又看看付粟锦，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去应对。</p>
扫盲班刚开了两天，大家刚认识几个字，今早上还为稍稍读懂了孩子的课本而高兴，也是刚和付老师熟悉起来，怎么这就要走了，这就不办班了？</p>
苟大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曹安猛下意识往付粟锦那边走两步，张了张嘴。</p>
任谁也没想到，下一刻，付粟锦猛然抬头。</p>
“程主任，我不走！”</p>
“你不走？”</p>
“对，我不走。程主任，我不知道你遇上什么事了，但是扫盲工作绝对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刚开始就中断。你这是私人决定，不是组织上的决定，我不能听你的。除非你找来县里的冯刚教授或者陈发同志来和我说。”</p>
付粟锦不傻。</p>
程育良的表现分明透着一种诡异，尤其是那种祝口村扫盲工作结束的话，在她听来简直就是可笑。</p>
一个满嘴胡话的人，凭什么要求把她带走。</p>
面对付粟锦坚定的目光，程育良愣了下，接着笑了，笑得是那么狰狞。</p>
“好，你也要找县里的人，你也能不听我的了。很好啊，县里有人就能这么嚣张的吗。这里是祝口村，这里归梁堤头镇、归我管！你不走是不是，很好。那我宣布你永远都不可能回镇小学当老师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p>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苟大友和曹安猛。</p>
“你们一个村长，一个生产社主任，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个付粟锦从现在开始和镇上没有任何关系，和扫盲工作也没有任何关系。我说的，我说的也会上报组织的。要不要留下她，你们看着办。谁要是再冤枉我，我程育良也不知甘心受欺负的！还有，你们告诉曹安堂，我只要还在镇上一天，他就别想恢复工作，我这次也和他耗上了，他以为有人给他撑腰，他就能为所欲为了。我程育良上头也有人！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小夏，走！”</p>
程育良迈步上车，嘭的声关上车门。</p>
小夏早就不想在这待着了，开车调头，一脚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p>
汽车拐上主路的瞬间，一辆狂奔的自行车猛转车把，堪堪躲过去。</p>
曹安堂一脚撑住地面往后看。</p>
车里程育良又探出来整个脑袋怒吼：“曹安堂，你等着，我和你没完！”</p>
这一次汽车没有停下，眨眼间消失在远方。</p>
曹安堂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急忙骑上车顺着土路进村，等来到村口，就看到全村人一拥而上，将他围住。</p>
“安堂，你可回来了。”</p>
“安堂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让付老师走啊？”</p>
“就是，这才教了两天，咋就不扫盲啦？”</p>
“安堂兄弟，那个程主任为啥不让你恢复工作？”</p>
众人叽叽喳喳询问。</p>
曹安堂也顾不上回答谁，挤开人群朝付粟锦那边走，这一路上就是担心程育良把付老师给带走了，让整个村子的扫盲工作彻底停滞。没想到，程育良走了，付粟锦却是留了下来。</p>
“付老师，你、你没事吧？那个程育良？”</p>
“没事，咱们先上课吧，有什么事上完课再说。”</p>
付粟锦转身向后走，嘴上说着没事，可心里却充满了担忧。</p>
程育良刚才所说的一切，那可全都是针对她来的，倘若这次不跟着程育良走，后果会怎样，难道真的连学校老师都当不成，扫盲的工作也得中断？</p>
她不敢想象那种局面，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她连王光宗王校长都对抗不了，被迫来了祝口村当扫盲员。现在又和教育主任起冲突，还会有好下场吗？</p>
事过之后的反思，令付粟锦有些魂不守舍。</p>
周围的众多村民面面相觑，想帮忙或是劝解，却有心无力。</p>
曹安堂拉着猛子去到一边，仔细询问刚才程育良来村里到底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p>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震响，将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p>
生产社门前那块大黑板翻倒在地，震起来一片尘土。</p>
所有人都看着站在高高台阶上的苟大友，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p>
直到曹安堂快步过来，挡在所有人前面，怒声质问：“苟大友，你干什么？”</p>
“我干什么？我听镇上领导的命令！不办了，扫盲班不办了！曹安堂，你们得罪了镇上的人，带着整个村子受牵连，还差点让我被车撞上。这事我还没处找人说理去呢！大家刚才都听见了，人家镇上的教育主任不让办，我就听命令不办了。谁不服，谁去找刚才那人说去。都给我收了，收了！”</p>
苟大友骂骂咧咧，踢翻几个小板凳，伸手去扯遮阳蓬。</p>
一扯没扯动，气得跳着脚呼喊人过来给他帮忙。</p>
没有人帮他，只有付粟锦上前一步，急声呼喊：“苟主任，扫盲班不能不办啊，那是我的工作，也是祝口村的大事！”</p>
“大事？我看是你出大事了。刚才人家镇上的领导都说了，扫盲结束，你也没工作了。现在，离开祝口村，别影响我们村接下来的人口普查工作。外人不准在村子里逗留，这是规定！天黑之前，我不想看见你还在村子里，要不然，我就找镇派出所的人来请你！”</p>
苟大友横眉立目，眼见没人帮他，他自己使出来吃奶的力气拽动遮阳蓬的支架。</p>
轰隆一声，高高竖起来的大棚顶怦然落地，盖住了一切。</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