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满大地。</p>
距离县政府大院不远的一栋小二层楼上，曾经宣教科主任韩立国的住处，田农坐在桌前喝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低头看着当天的报纸。</p>
对面一个脸色有些苦巴巴的孩子，喝一口粥，拿笔在作业本上写几个字，再喝一口粥，又写几个字。</p>
田农不由得皱皱眉头，放下报纸，敲敲桌面。</p>
“龙龙，吃饭就吃饭，写字就写字，你这一心两用，能做好什么？”</p>
“爸爸，我们老师布置的作业还差一点没写完呢，今天上课要检查的。”</p>
“什么作业，从昨晚上写到现在了，拿来我看看。”</p>
“是老师让我们抄写的一句话，全班人人抄写一百遍呢。”</p>
小田龙一脸苦哈哈的样子把作业本递过来。</p>
田农本事很随意地看一眼，可等看到自家孩子已经不知道在作业本上写了多少遍的那句话，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p>
“龙龙，这句话你是从哪看来的？”</p>
田农不能不惊讶，只因为那句话正是那天看过付粟锦给他的检讨书之后，他记忆深刻还随手记在档案袋背面的那句话。</p>
那份检讨书不是说被程育良给撕了吗，怎么还能让自己的儿子看见，还成了作业要求需要抄写？</p>
“爸爸，是老师写在黑板上的。说是一个镇小学的学生写的检讨书上面的话，让我们认真抄写领会含义。其他班的同学都有这个作业呢。”</p>
“都有这个作业？”</p>
田农有些懵了，搞不明白县小学是要弄哪样。</p>
如果说看到一句思想觉悟很高的话，让学生抄写一下理解理解，那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县里？</p>
正纳闷的时候，田农的爱人、县粮食站会计，杨荷，提着整理好的公文包走了过来。随手把公文包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同时，探头看了一眼作业本，不禁惊讶道：“哎，这句话我也看见过。”</p>
“你也看见过？”</p>
田农不可置信地看向妻子。</p>
杨荷微微点头：“对，就是前两天，不知道是谁往粮食站大门上贴了几份检讨书，气得我们站长都想报派出所抓人了。可看了那检讨书写啥，就没再生气，我当时也看了一眼，可不就是写的这些吗。就这两句话，我们站长念叨了一整天呢。”</p>
妻子的话已经让田农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是有多么震惊了。</p>
再次低头看看作业本，随手交还给小田龙。</p>
“龙龙，吃完饭再写，做事别一心两用。”</p>
说完，匆匆喝掉碗里的粥，拿起公文包就往外面走。</p>
“阿荷，今天县里开大会，不知道开到几点了，晚饭先不用等我，你和龙龙吃吧。”</p>
“哎，孩他爹，今天是中秋节，你怎么能不回家吃饭。”</p>
“嗯？中秋节了吗？”</p>
田农站在门口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摇摇头：“中秋就中秋吧，我能早点回来就尽量早点。”</p>
听到这话，杨荷无奈叹口气，小碎步挪到门口，从衣服架子上拿下条围巾帮田农挂在脖子上。</p>
“你工作重要，也注意身体，早点回来。还有，别忘了下个月初七是我爹生日，你答应带我和龙龙一起回家看看的。”</p>
“忘不了，别的事情能忘了，这事绝对不能忘。”</p>
田农笑着点点头，转身推开门，冷不丁想起什么，随即扭头回来。</p>
“对了，阿荷，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付粟锦的年轻姑娘是当老师的？”</p>
“付粟锦？啊，你说的是不是我们村付家大叔的二闺女，我知道啊，过年回家的时候，付家婶子还托我帮忙介绍对象呢。咋了？”</p>
“没事，就是想起来了问问。”</p>
田农微微点头，也没细说，扭头看看已经喝完粥开始认真补作业的小田龙。</p>
“龙龙，上学好好学习，在家听妈妈的话，我去上班了。”</p>
“嗯，爸爸再见。”</p>
咔哒一声，房门在外面关闭。</p>
杨荷摇着头实在想不通田农突然问起来付家大叔的闺女是怎么回事，唯有转身回去，拿起桌上的碗筷回厨房刷洗。</p>
……</p>
上午九点，升高的太阳驱散了清晨的凉意。</p>
县政府内人声嘈杂，各镇甚至是各村的主要负责人陆陆续续赶来了这里。</p>
梁堤头镇镇书记牛记成停好自行车，转头看见一人，急忙追上去两步。</p>
“马所长，您也来这么早啊。”</p>
这声喊话传过去，一位头顶发秃、鬓角发白的老同志回头看过来。</p>
县邮电所所长，马华义。</p>
几年前，县邮电所还是以前当铺改造的时，就这位马所长一个人在那，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谁去了都只能看见个头顶，认脸认不出来，认头顶绝对一认一个准。</p>
“小牛啊，挺早啊。我也正要找你呢，你们梁堤头镇的通信站建设得怎么样了。初期的人口普查工作完成，户籍制度在完善，群众的往来信件也要及时送达，别的镇可都是早就安排上邮递员了，你们那怎么一直没动静？”</p>
“报告马所长，我来这么早就是想提前找您，和您说的，梁堤头镇的通信站已经建设完成。随时欢迎邮递员同志前去展开工作。”</p>
“那就行，今天开完会，明天我就安排人过去。县里积压的信件太多了，梁堤头镇的一大堆全在我那存着，连去年的都有。这不是给群众通信造成麻烦吗。”</p>
“是是是，马所长教训的是。”</p>
牛记成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还好来早了一会儿找到马所长了。</p>
这要是解释不清，真等开大会的时候，这老所长犟脾气上来了，真有可能当着全县同志的面数落他。</p>
正暗自庆幸呢，那马所长突然停下脚步，好似自言自语一样。</p>
“梁堤头镇，镇小学？哎，小牛，你们镇小学是不是有个王校长？”</p>
“是啊，咋了？马所长，您认识？”</p>
“呵，不认识，不过我倒是想认识认识。你看看这个吧。”</p>
说话间，马所长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两张皱巴巴的稿纸。</p>
“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东西塞进信箱里了，你看看，是不是说的你们那的事。”</p>
牛记成点头应声，把稿纸接到手中，只看了前面几句话，一张脸瞬间变成酱紫色。</p>
……</p>
时间推移，燥热的空气越发浓郁。</p>
县城大路上，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晃晃悠悠，那速度真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p>
等好不容易看见县政府大院门了，骑车的程育良直接下车，狠狠一拍车座子。</p>
这破玩意儿太难受了，哪比得上坐小汽车舒服。</p>
要不是今天来县里开大会，必须低调点，他才不舍得受这种罪。</p>
“不过，没关系，等来了县里工作，天天坐小汽车也没人敢说啥。到时候把小夏一起带来。”</p>
程育良自言自语着，满心欢喜，推动自行车缓步走进县政府大院门。</p>
也是进门的一刹那，内心的欢喜消失无踪，只感觉一种怪异的气氛席卷过来，让他成了焦点人物。</p>
偌大的县政府大院，来自全县的同志，不管是县里的、还是镇上的，也不管是院里驻足相互交谈的、还是在小楼窗口间往下看的。</p>
这一刻，所有人目光汇聚之处，就是程育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