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煤油灯照亮曹安良家的堂屋，小红木方桌上，四个碟摆放在中间。</p>
煮熟的鸡蛋两刀四瓣摆盘两圈浇上麻汁拌蒜，油炸的黄面鱼、盐水卤的落花生，再加上萝卜干腌咸菜，锅里熬着棒子茬粥，绝对是四菜一汤的高标准。</p>
曹安堂和曹安良挨边坐着，玻璃瓶装的烧白酒倒进掌心大小的平碗里。</p>
“安堂，来，喝。”</p>
咕咚咕咚，两口干了碗里的酒。</p>
曹安良咧咧嘴：“舒坦！安堂，咱哥俩好日子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再来。”</p>
拎起来酒瓶子倒满两碗，又要端起来干了，旁边坐着的安良嫂看不下去了，赶紧伸手拉住曹安良的胳膊。</p>
“你说你，喝酒急个什么劲，好歹让人安堂吃口菜啊。安堂，来，尝尝这黄面鱼，这可是我妹妹方晴的手艺。”</p>
安良嫂说着话，夹了块黄面鱼到曹安堂面前的碟子里，没等曹安堂说声谢谢，她胳膊肘捣了捣另一边的叔家妹妹方晴。</p>
“你这丫头愣着干什么，你离安堂近，给人家夹块鸡蛋吃啊。”</p>
就凭这句话，安良嫂的心意算是摆在明面上了。</p>
谁知方晴却撇撇嘴：“他有手有筷子的，用得着我夹菜吗。”</p>
“嘿，你这丫头！”</p>
安良嫂当时就想发火。</p>
曹安堂赶紧伸手虚拦一下。</p>
“嫂子，方晴妹子说的对，我有手有筷子的，不用帮我夹菜。你们也吃，我正好和安良哥多喝几杯。”</p>
曹安良在旁边也跟着“压边”说道：“就是，吃菜也不能耽误了喝酒啊。来，安堂，干！”</p>
两个男人端起来酒碗。</p>
方晴守着桌子角嗑瓜子。</p>
这弄的安良嫂感觉她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p>
为了自家妹子和曹安堂处对象的事，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咋能到了关键时候还没点进展呢。</p>
气得伸腿在桌子底下使劲踢了踢方晴。</p>
“姐，你踢我干啥啊。”</p>
“你说我踢你干啥，没点眼力见呢，不夹菜，你给安堂兄弟倒酒总行了吧。”</p>
“行，我倒。真是的，姐，来你家吃个饭还这么些个事，早知道我就不来了。”</p>
方晴满心不乐意的去抓酒瓶子。</p>
曹安堂手快，先一步将酒瓶子拿走。</p>
“我来，我来。”</p>
一边给曹安良倒酒，一边头也不抬地笑道：“方晴妹子这脾气够直爽的，那在工作上肯定也是个麻利的人。”</p>
本来是句客套话，谁知方晴傲娇地仰起头。</p>
“那是，俺在厂里可积极着呢。再有两年能当上小组长，厂长可说了，小组长都给安排单人宿舍，到时候俺就能在城里生活。知不知道城里啥生活，俺们用的可都是电灯、自来水。”</p>
“对对，是电灯和自来水。我今天去了县里一趟，远远还看见县纺织厂的宿舍楼了，那家伙盖的比县政府小楼都高。”</p>
“呀，你今天还去县里啦？对了，俺姐说你以前是在县政府工作的，真的假的，干啥工作？为啥不干了？”</p>
方晴一听到县城里的事，顿时来兴趣了，也主动开始问曹安堂一些问题。</p>
旁边急了好一会儿的安良嫂，这会儿总算露出来舒心的笑容。</p>
只要俩人说话，还能聊到一起去，那这事就好办。</p>
谁知，舒心不到两秒，曹安堂的回话又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p>
“嘿，我以前是在县政府工作，不过就是写写文件材料，肯定比不上咱工人阶级的贡献大。也就干了一年多吧，这不犯了点小错误，回家来了。”</p>
“犯错误了？”</p>
方晴说话的声调猛然提高，扭头看向安良嫂。</p>
“姐，你这不是坑你妹妹吗。犯过错误的人你还给我介绍？”</p>
安良嫂的脸腾的下红了。</p>
曹安良也听不下去，手掌拍着桌子，狠狠瞪向方晴。</p>
“你嚷嚷什么啊，谁都有可能犯错误，就我安堂兄弟不可能犯错。他那是让人给害的。你还别不信了，我安堂兄弟要是想再回到县政府里去工作，那也是一句话的事。”</p>
当姐夫哥的训斥小姨子，这有点不像那么回事。</p>
可曹安良就是生气这叔家妹子说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p>
不就在城里工厂上班吗，才去了几天，别的没学会，学会瞧不起人了。就算你条件好，有资格瞧不起人，可你有资格瞧不起咱安堂兄弟吗。</p>
人家安堂兄弟以前相处过的姑娘那都是什么人啊。</p>
远了的一个梁护士，近了的一个李主任，那都是村里大老爷们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人家的。</p>
方晴和人家那两位一比，算个啥。</p>
你瞧不上曹安堂，咱安堂兄弟还不一定瞧得上你呢。</p>
曹安良是满肚子的牢骚话想说，可看了眼身边的安良嫂，最终只能闷闷叹口气：“安堂，别搭理她，咱喝酒。”</p>
“哎。”</p>
曹安堂点头，又是一碗酒下肚。</p>
他们不想说话，可方晴还闲不住嘴，扭头看着曹安堂问道：“你真能再回县政府工作？”</p>
“不不不，暂时是回不去的，就算真的恢复工作，那应该也是去镇上工作。”</p>
“哼，我就说嘛，犯过错误的人哪那么容易……哎，姐你又踢我干啥。”</p>
方晴皱皱眉。</p>
旁边的安良嫂都想把这妹子给踢出去了。</p>
真是不光没眼力见，这脑袋瓜也有些问题，听不出来人家那是谦虚的话啊。</p>
“你少说两句吧。嗑你的瓜子。”</p>
安良嫂现在是真后悔了，早知道自家妹子变成现在这个样，打死她都不可能那么上心的带回来给曹安堂介绍。眼界高可以，但你不能瞧不起人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