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峰把两个羊耳朵割下来,分别递给坐在下手的孙子骆朴和骆森。
他笑眯眯地望着孙辈,和蔼地叮嘱着,“小朴,小森,你们小,要听大人的话,好好学习,尊老爱幼。”
骆朴和骆森按照哈萨克族男人就座的姿势小腿盘坐着,像模像样,像个小大人。
俩小孩起身双手接过耳朵,童稚的声音脆声感谢道:“谢谢爷爷。”
大人们被小孩稚嫩的举止逗得哄堂大笑。
巴格达提也把一个羊耳朵切下来,递给坐在最西侧的已经当乡长的儿子阿曼太。
他语重心长道:“阿曼太,你成乡长了,你是党员干部,一定要听党的话,听领导的话,在老百姓面前不要摆官架子!”
阿曼太双手接过羊耳朵,对着苦口婆心的老父亲承诺道:“放心吧,阿克也(父亲),我现在当乡长了,依然是农牧民的儿子,以后,不管当什么职务,绝不忘记自己是农牧民的儿子。”
众人闻言,都情不自禁地点头称赞。
骆峰和巴格达提等人这种分羊头肉的习俗,是哈萨克族人传承多年的礼行。
哈萨克族认为用羊头或其他牲畜的头来款待客人是最高的礼仪。
任何人家宰杀牲畜煮肉时一定会用牲畜的头来敬客人。
按照哈萨克族的礼节,再请客吃饭,羊头应该让最尊贵的客人来吃或分割。
羊脸的肉较适合牙齿缺失的老人食用,且给长辈吃羊脸有尊敬之意,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羊耳朵给年幼的人吃,即代表爱幼的意味在里面。
羊耳朵脆嫩爽口适合牙齿完整健康的小孩吃,同时还有一层意思,小孩吃了耳朵要听长辈的话一向大方泼辣的王仪也被这话弄了个大红脸。
就餐时,玛利亚的双眼一直落在骆滨身上。
她看着越发内敛沉稳的骆滨落落寡欢的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倘若当年,丈夫艾力不强加干涉女儿和骆滨的事。
也许,骆滨早就成了自家的女婿,女儿的婚姻肯定比现在幸福百倍。
玛利亚心里自责道,是艾力的偏见、短视和族别观念毁了女儿那孜古丽一生的幸福。
亲朋好友从中午闹腾到大半夜,方才散席。
玛利亚离开阿勒玛勒村时,抓着骆滨的手,双眼湿漉漉地转述着女儿的话语,“老三,你一定忘了那孜古丽吧,找个好丫头子,生个一儿半女的,否则,那孜古丽心里过不去,我这个当阿姨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在骆滨心中,玛利亚就跟妈妈李羽一样亲切和蔼。
自小,玛利亚就待他如亲生儿子。
他淡笑着劝道:“阿姨,放心,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们都要朝前走,朝前看,不是吗?”
玛利亚点头,松口气道:“行,老三,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阿姨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送走老肖等人后,骆滨依旧每天到地里观察冬麦的出苗情况。
这个冬天是个暖冬。
立冬过后,气温仍不低。
每天的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
大概过了近十天,冬麦出苗了,出苗率达到80以上。
骆峰望着嫩绿带黄的麦苗,欣喜地说:“老三,这次,咱爷俩这次赌对了,冬麦没成抱蛋麦子,管理好了,明年产量不低。”
望着绿油油的麦苗,骆滨也满脸轻松。
骆峰见儿子种的冬麦出苗不错,也没再来地头观察麦苗的生长情况。
这天,骆峰正坐在小四川的百货店跟巴格达提喝柜台酒。
巴格达提正绘声绘色地讲述阿曼太当乡长后,他家族部落的亲朋好友在其他部落扬眉吐气的举止。
骆峰和小四川被逗得开怀大笑。
这时,骆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他把手中的麦苗摊开给父亲看,焦急地问:“爸,你看这麦苗根,咋会冻死呢?!按理说,这天不应该冻死麦苗根的。”
骆峰放下酒杯,抓起细细的麦苗端详着片刻。
他连忙起身朝外走去。
骆峰边走边急慌慌地安排着,“快,老三,赶紧把住在村里的那几个长工喊来浇水。”
骆滨不解,“大冬天给麦子浇水?没听说呀?!”
骆峰跺下脚,催促道:“大冬天的球撒,入冬后就没下雪,叫啥冬天?!你别磨蹭了,这麦苗是旱死的,不是冻死的,立冬后一直没下雪,冬天的西北风又大,麦苗在冬天遇旱,就会死。”
骆滨这下恍然大悟,连忙开着皮卡车去村里喊农工浇灌冬麦。
小麦是耐寒怕热的植物,所以,它一般是秋后或早春播种,入夏就要成熟收割。
小麦最不怕冻的就是苗期。播种的小麦即使刚出芽就上冻,都不会冻死。
如果说小麦怕冻,那是在小麦拔节以后,在拔节前不怕冻。
由于这个暖冬气温高无雪,地面干渴裂缝后,小麦根是被风干而死的。
一般情况下,小麦在冬天浇水太多结冰后,被冰面扣着也会被闷死。
所以,一般农民很少在冬天给小麦浇水。
骆峰站在地头,寒风吹得他花白的头发朝一边侧着。
他对着十几个不同族别的农工指挥道:“记住,放个跑马水,让地面湿点就行了。千万不要多浇。”
骆峰又用哈萨克话和维吾尔语把浇水的要点翻译一边。
这些长期干农活的汉子们一听说放跑马水,各个不相信地问骆峰,“跑马水?行吗?”
骆峰道:“就放跑马水,越快越好。”
各族农工扛着铁锹或坎土曼穿着雨鞋下地浇水。
骆峰对着身旁的骆滨自责道:“都怨我的,前几天出苗后,应该让你开着拖拉机把麦子地轧一下的,把裂缝合上,麦子的根就不会被大风吹死。”
骆滨认真倾听着父亲的话,嘟囔着,“爸,不能怪你,都怨我太大意,看见麦子出来,就放松了。这次,可长见识了。”
有老父亲骆峰做技术指导。
干旱的麦苗别跑马水浇了一边后,一片绿油油的景象。
就连那为出苗的20麦苗也都意外地冒出嫩绿的麦芽。
这样以来,冬麦出苗率达95以上。
看着麦苗的长势,老农骆峰松口气,两边的青丝微颤,脸上的褶子笑得几乎堆在一块。
他侥幸地嘟囔着,“多亏给了个跑马水啊,老三,你都记在小本本上,你这地可是承包三十年啊,以后啊,可有你忙得。”
2003年元旦过后的一个清晨。
西域市新建的人民广场锣鼓喧天。
市各单位的各族职工正在欢庆内地一企业入驻的签字仪式。
听闻这是个来自上海的大企业,国内五百强企业。
这是个涉足房地产、农业、旅游业的大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