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早些年学习那诗书战策便是一窍不通,那同龙骁檐下拜的西席先生沈老人更是苦口婆心,费心不少。龙雎虽也感激,但终究是学不得那些拗口的诗文,打起仗来倒是能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可对于文章辩论口才之类的便是憋得暴起青筋都吐不出一言一语。只能干瞪眼看着别人口若悬河,自己最后终究是要被说服的。
龙雎伸出右手食指刮了刮鼻梁,终究是无奈。只得端起那碗壮行酒,开口道:“这碗酒我便喝了,镇州城内粮草不多,府库便由你掌管,马虎不得。待我大军阵前拼杀,你在后方押运粮草不可疏忽啊!”
龙旭焱站起身,走到帅案前端起剩下的一盏粗瓷碗严肃道:“父亲教诲,儿定当谨记,谨以此酒,为父亲壮行。”
龙雎点了点头,端着粗瓷碗与龙旭焱碰了一个响,便将一碗烈酒灌下,将那粗瓷碗放于帅案上。吩咐旁边马童牵马,自己则顶盔贯甲,紧了紧身上甲胄。正当要策马出征时,刚才还意气万分的大将军便觉一阵眩晕,这才察觉似乎是刚才的烈酒上了头。
大将军踉跄着身子,指着龙旭焱道:“混小子,你竟然算计你老爹。”话还未说完,便闷头倒了下去。正欲要起兵的北营骁骑个个摸不着头脑,躁动不已,马蹄焦躁地踏着黄土,心中还不信大将军怎么可能被一碗酒就给撂倒了?思忖片刻,才意识到恐是小少爷做了手脚,交头接耳声不断。
龙旭焱上前搀住自己的老爹,将其交给旁边的将佐吴良安,搀到帅椅上横躺。龙旭焱在吴良安耳边叮嘱一声,又看着那晕厥过去的大将军轻声道:“父亲,对不住了,等打完仗要杀要刮随你,可现在若是让您统军,或许梁州不保啊。”
松了口气的二公子眼中射出一道锋芒,转身从袖子中取出虎头兵符,亮在营前道:“众将士,大将军身体不适,不能率军出征,如今龙玄英临危受命,率各营大军讨伐叛逆,众将听我号令,有不服将令者,斩!”
晋文郡熵庸城前的阔野内,三千骁骑迎风而立,凌冽风中挂十数面虎头旗,尽为黑色镶云战旗。骁骑尽带黑盔鬼面甲,身披精良黑色甲胄,配精工硬弩,背箭囊插黑色小旗,横握锋刃弯刀。驰骋若劲风过岗,旋风掠境寸草不生。大梁龙家军旗下最精锐军队,大将军亲卫黑羽虎贲,与虎骑营并称‘西南双虎’。
三千骁骑之前,有两位身着将官甲胄的人立马驻军。两人尽带黑盔,装束与身后虎贲别无二致,唯有帽上长缨能标识此二人的将官身份。只是黑甲下罩着的将衣一黑一白,与帽缨同色。
远处旷野黄沙泛起,有一骑带起烟尘,背插红边黑虎纹旗手捧文书而来。头顶白帽缨的将官裹黑牛皮的单手提戟,另一只手紧攥马缰,嘴角边衔着一只草根,笑逐颜开道:“小吉,看来大将军的北营有动作了,这些年驻扎云州,整日除了吃睡,就是没日没夜的练兵,我这双刀啊,都快闲适出锈来了,这次可得多砍些南楚兵,也该让咱这宝刀舔舔血了。这一战,怎么也得让云小子服气才是。”
作为虎贲军内参将第一,武靖臣才算战功彪炳,不仅喜爱持双刀如旋风般掠阵冲杀,更是愿意提大戟,挑战那些战功赫赫的名将来一证雌雄。这些年南征北讨,与他过招的名将便不下双手之数,虽未能全胜,可这般战绩在龙家军内的确称得上屈指可数。只是为人脾气稍显得火爆一点,不服那虎骑营内的云九宸,总想着一较高下。可常年来总碰不得面,便只好作罢了。
头顶黑缨的将官王元吉不屑一笑,将手中提着的虎头银枪竖插入泥土,紧了紧鞍辔,双手抱在胸前摇头道:“老武又吹牛了,你不知在那云小子手上栽倒过名将?这些年你上阵挑过不少好汉,可哪见过你手上染过英雄血?前些年的南疆一战,硬是让人家蛮族大将赵景阳一枪挑了头上帽盔,拖戟而逃若丧家之犬。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你若是砍了那南楚王的狗头,悬杆示众,才算服你。否则少在我面前装那大尾巴狼。”
武靖臣则是嗤笑一声,不屑道:“这都什么时候的陈年往事了,还不是欺负小爷沙场经验不足,锁魂戟才练了第四重,现在再试试,小爷一准儿端了他老蛮子的王八窝。”
武靖臣正要开口,便见传令兵近前,高喊道:“少将军令,命二位将军严守晋文郡熵庸城,不得有误。”
武靖臣听得一头雾水,忙拦住传令兵问道:“怎么回事?少将军不是负责都运粮草吗?大将军命我等在此备战,突袭凌州军与南楚联军,为何又让死守熵庸?”
“大将军身体抱恙,由少将军暂代主帅之位,二位将军只需依令行事便是。”传令兵传完将令,便策马飞奔而去。
武靖臣听罢命令心中升起暗火,将手中将刀横插在地,溅起一撮泥沙,眼望镇州方向大骂道:“匹夫竖子,大军出征岂可儿戏?朝令夕改兵家大忌,竟还临阵换将,岂不误事?”
倒是旁边的王元吉冷静万分,将插在泥沙中的银枪拔起,一只手拦住武靖臣臂弯,轻声道:“靖臣,不可无礼,少将军这般行事定是有他的考量,我们先退入熵庸城,积聚粮草加固城墙,再做决断。”
经不住再三劝佑的武靖臣终究消了些气,这才拔出泥沙内的将刀,带三千黑羽虎贲,向西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