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渡全得没错，古羽到了扬州，扬州就大乱，到了成都，成都就大乱，到了北辽，北辽也大乱，最后回到中原，中原就陷入了内忧外患。虽然这些事不全是古羽造成的，可他多少都直接或间接卷入其中。以前林儿也曾抱怨过这个问题，可直到今天，从谭渡全口中出来，古羽才感到这话是这样刺耳，仿佛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灾星。</p>
难道真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吗？难道自己真的只有自杀以谢天下吗？古羽再次陷入了迷思。</p>
他的内心，在自己多年来的经历间反复游荡。他已经历太多，凡遇难事，他便总有可参考的凭借。也正是这难得的实践经历，给了他不断进步的阶梯。</p>
彷徨中，他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了北辽南京的天长观，那一次，他和红香在那里给想要拜自己为师的年轻人宣扬自己的思想，他告诉他们，不要崇拜别人，要崇拜自己。讲完这番话，红香盛赞古羽的思想已经在影响整个天下，而古羽却：“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就带着香姐、霜妹远遁江湖，再不出来了。”</p>
是的，若然天下已是大治，又何需一个古羽？究竟先有圣人，还是先有大盗，这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永远没有最后的确切答案。但有一却是肯定，圣人的理想是不会有错的，他要世间的百姓都安然无恙、都平平静静地活着。俗话，没有好的战争、没有坏的和平。天下太平，是圣人心中的理想，也是人类的共同追求。</p>
古羽的表情就这样从惊惧，变成了不安，又从不安变成了坦然，最后从坦然变成了温馨。在这温馨的气氛中，他找到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全部价值。</p>
于是，他开始针对谭渡全的大反攻：“半杯水，有人从上面看，它是半空，有人从下面看，它是半满。标准的不同，争论就永远没有答案。作为道家，谭道长当然可以信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作为儒家，在下信奉的，却是‘圣人之治’。两家人的争论，构成了中华历史千年的发展轨迹。乱世之时，道家兴，治世之时，儒家兴。当今天下正处乱世，所以谭道长能够纵横天下，招揽无数信徒，想来也非全无道理的。”</p>
古羽的话，让谭渡全顿时感到了紧张。因为这股气势，是如此的自信而坚定，是在他面前辩论的人中，从所未有的。所以谭渡全也难得地感到了紧张，他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你到底想什么？”</p>
古羽则微笑道：“我想的是，当今祺化帝不是汉献帝、唐宣宗、明崇祯，而是光武帝、唐宪宗、明弘治，是必然的中兴之主。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张侯曾对我过，他不管是怎样的独断专行，都将竭力为皇帝寻找人才。我记得当初在扬州，我曾对我的同乡们过，破除窝里斗的最佳办法，就是‘思无邪’。那张侯虽然也主导着朝廷的派系争斗，可他的心思还是在为朝廷招贤纳士。所谓治世，不正是‘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吗？试问，朝廷中枢能有这样的态度，这不正是中兴的先兆吗？”</p>
谭渡全想必是没预料到古羽会张严的好话，因为当初古羽在石城和张严会面是秘密的，谭渡全并不知道，他只当古羽去江夏时并没有见张严，明两人的关系并不好。看来，他完全错了。</p>
所以，这时候变成了由他的惊疑面对古羽的淡定，“古先生这是盲目乐观了吧？”</p>
古羽却表现出了睥睨天下的那股绝对自信，他道：“还有一件事悄悄告诉谭道长，就在前不久，我收到了蔡东写给我的信。他，他准备劝陛下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专门招揽人才，原来宇宙帮的长孙无穷、司马零等人都将在这个机构中贡献自己的才智。谭道长可知是谁让他做这件事的吗？不是张侯，而是他的对手，朱chéng rén。是不是很惊讶？宇宙帮人明明是张侯的嫡系，却为何开始替朱chéng rén做事了？这就是权力制衡的结果。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朱chéng rén私底下的运作能力，举世罕有，即便朝中全都变成了张侯的嫡系，他也有能力在必要时让这些人倒戈相向。天下只有一个朱chéng rén，可以让朝廷不变成张侯的一言堂，这正是我力排众议、用他为副相的原因。这样的结构，必定能在很长时间内保持稳定，也为治世的形成创造条件。”</p>
他的话，让谭渡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古羽所的，都是他之前所没有预料的，因为这些私底下的密谋，并不全在他的掌握。如果一切真如古羽所言，那么事情真的会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去发展，而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也将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谭渡全的脸上终于表现出了一丝的失落。</p>
古羽狡黠的眼神立即感受到了谭渡全心中突现的那一丁脆弱，他适时地开始了最后的总攻：“谭道长所言并没有错，‘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也正是我古羽始终不愿入朝为官的真正原因。我宁愿游离于世界秩序之外，做一个旁观者，而不是去改变所有人的行事作风。我的目标是打败像谭道长这样的恶人，然后就带着林儿她们远遁江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管我的存在到底会产生多少罪恶，但至少我能打败你。谭道长，谭渡全，渡全，哈哈哈，你谈何渡全！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再渡化任何一个人了，甚至，连你自己也无法再被渡化，你将一生一世被我压制，永无重生之rì。你，就接受这样的宿命吧！”</p>
完，古羽的喉中竟展现出极其罕有的罪恶之笑。不错，他正在践行他的誓言，用邪恶的方式去战胜邪恶。他用手中的智慧剑，斩除那邪恶根。这是一种牺牲，为了清除罪恶，他不惜一切所能。谭渡全得没错，圣人和大盗，其实并没有区别，现在，他为自己的这句话付出了代价。因为，他败在了与他没有区别的圣人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