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p>
我生于坟墓，长于长空，生不见我，死不见空。 ——题记</p>
稍稍是起了点温的时分，城外的山野便添上了新绿，破土的草芽泛着些光，再落了场细雨后，很是新鲜的泥土，也起了些芬芳。</p>
乱葬山也不例外。</p>
只是有些起伏的土丘，说是山，是不恰当的，这儿不过是那些死后无处安葬的尸骸一个还乡的地方罢了，但你要说尸骸堆积成“山”，那也是形象的。</p>
时局乱一些的时候，乱葬山，还真是山的。</p>
更多的日子里，人们更愿称这里为，乱葬岗。</p>
老刁便住在这，守着一座小茅屋。</p>
茅屋有些破破烂烂的，只能稍微挡着点风雨，平日里风吹不着雨落不到的，老刁就算安心了，也不用怎么想着修补，自个儿一大把年纪的，还要想那么多吗？</p>
三月份的日子起了春帷，温度也开始慢慢的升了，老刁抬眼瞅了眼天气，转身扯了根草绳。</p>
方才来了户人家，草席子裹了具尸骸给送过来了，老刁不用瞅便知道，这又是个死得不清不楚的角色，那人家里有点钱，老刁也认识——</p>
是镇上的王大户。</p>
至于死了的这个，老刁是不认识的，只是身上穿着这起了褶皱的衣服，他随意的捻了捻，便也知了个大概。</p>
布料不是什么上等布料，瘦削的脸上残留着的菜色，也因为死了有段时间的功夫，蒙了层灰，只是这眼睛瞪得大，王大户看在眼里瘆得慌。</p>
所以，在匆匆放下了银两后，他便转身告了辞，哪怕是多一眼，他都不想再见这个尸骸了。</p>
只留下久目不瞑的尸首，和同样起了褶皱衣服的老刁。</p>
老刁给他收拾着行头，干枯的手指轻车熟路，给这具甚至不知道姓名的尸骸打扮着，修补着阳间所没有的体面。</p>
他将草绳打了个结，从他的手上串了过去，削微带些了浊黄的眼中迸发出干练，极为熟练的将草席裹好，放到了外面的板车上——</p>
不是第一次了。</p>
板车的轱辘嘎吱嘎吱，晃晃悠悠的，连带着车上缓缓瞑目的尸骸，也是晃晃悠悠的，亦如老刁口中那不成曲的调调：</p>
“我生于坟墓，长于长空，生不见我，死不见空。”</p>
人活一生，草木一秋，噼里啪啦的来，轰轰烈烈的死，老刁转身看了眼板车，上头的草席称不上好，挡不了死后的风风雨雨，当然，死了的人是感知不到风雨的。</p>
但也有能感知的吧。</p>
老刁嘴里哼起了歌，歌词听</p>
不大清了，只是咿咿呀呀的曲调，就着骨碌碌地车轮声，倒也是热闹。</p>
权当是送行了。</p>
现在的天气称不上热，又跟着才下了场雨的关系，这时候入坟，是不太合适的，况且王大户人送的突然，临场子给挖一坟出来，不是什么轻松事。</p>
不过这事，老刁见得多了。</p>
乱葬岗有个好处，来这的尸骸只是寻个安稳地儿罢了，真葬在哪，活着的人是不管的，当然，更多的是，因着各种原因家里没人认领的、来路不清的、无人送终的尸骸。</p>
因此葬的地儿，就不用多大讲究了。</p>
这会儿还是上午，老刁拖着板车走了不知道多远，终于是寻着了一块适合的地方，将套在身上的绳给取了下来，露出被勒得有些淤青的身子，随意的抹了一把。</p>
他也不介意，从板车上取下了锄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