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经过刷在墙上的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红旗,穿过一道有点儿生锈的铁门,开出了桃园机场。一条草木簇拥的高速公路划了一条舒缓的弧线,向台北市中心的方向伸展开去。
透过车窗,方自归饶有兴致地观察能够看到的一切。中国东方航空一架波音747的巨大身躯,从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树顶上飞过。路上时不时出现几块写着繁体字的路牌。随着离市区越来越近,建筑开始多了起来,也渐渐高了起来,前方出现了一座覆盖着绿色玻璃幕墙的高楼,亮闪闪地反射着早上十点多钟的阳光。
前一晚举行的婚礼虽然是中式的,但方自归并没有安排闹洞房,而是按照之前自己的策划,准时八点半站在宴会厅门口送客,就以次日需要早起飞台北度蜜月为借口,早早结束了他的后发优势的婚礼。
沪上新人度蜜月,此时新流行起了欧美游,但对方自归和云儿这两个留学生来说,这个新风尚非常无趣,就好像开包子铺的一家人好不容易全家团圆吃一顿年夜饭,餐桌上摆了两百个包子。可是在国内吃包子度蜜月呢,又是国庆节黄金周期间,那些本来“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风景,通通变成了“春暖花开,面朝人海”,方自归和云儿最终就选择了去台湾度蜜月。对方自归来说,最主要是台湾够神秘。对云儿来说,最主要是台湾不久前才开放大陆游客入台旅游,大陆游客最擅长的人海战术,一时还来不及攻陷台湾全岛。
早上八点多从上海起飞,九点多就到台北了,方自归只觉得台湾好近。然而,台湾也是最近才变近的。从一九四九年以来,上海到台北的路就变得非常复杂,也是两年前两岸实现了“大三通”,上海到台北的路才又变得简单以来。
“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方自归说。
“我觉得有一种既亲切又甜蜜的味道。”云儿笑着说。
出租车驶入了市区,满街的繁体字扑面而来,云儿就觉得更亲切了。云儿识字时在香港,她差不多在香港读完了小学,所以认繁体字驾轻就熟。而方自归发现,自己虽然没在香港居住过,可是根据前后文,那些不太熟悉的繁体字,倒也能八九不离十地被认出来。
到了目的地,云儿就按照约定,用sn与民宿房东veeda联系,结果在veeda的一番指引下,方自归扛着大行李箱爬上这个没有电梯的公寓楼的三楼,云儿在种着花的一排花盆中的一个花盆下面找到一把钥匙,打开了家中无人的veeda家的门。
方自归站在稍稍有些拥挤,内容看起来很丰富的客厅里举目四望,感叹道:“我们就花了这么一点点钱,就进入别人家里,而且对人家来说我们完全是陌生人,这个事情让我感到很惊奇啊!”
云儿说:“大概民宿产业在台湾已经非常成熟了,应该也很少出事情,所以房东对客人都非常信任。”
方自归以前从来没住过民宿,这次来台湾他却一路都住的是民宿,还是因为游梓晖的推荐。
办好入台证以后,方自归才与游梓晖联系,才知道游梓晖不巧正在美国。游梓晖要在美国办完事才回台湾,十月二日来不及在台北与方自归见面,便约好十月八九号的样子在台北见,也让他尽一下地主之谊。然后,游梓晖给方自归提供了各种游玩台湾的攻略,其中一个攻略,就是建议方自归通过一个叫“台湾背包客栈”的网站订民宿,体验一下台湾的民宿文化。
方自归把游梓晖提供的攻略,全盘提供给做行程策划的云儿,云儿就发现这个网站的服务手续费非常低,而且民宿也便宜,很多民宿房间就跟国内经济型酒店的价格差不多,非常符合反消费主义者的口味,于是云儿就用这个网站,在台北预定了veeda的房间。而云儿之所以选择这里,主要还是因为,这里距离她为之向往的诚品书店只有几百米。
书痴云儿曾经对方自归说:“旅行,是心灵的,而,是心灵的旅行。”
云儿还曾对方自归说:“读书,是痴迷,是一种沉醉其中的感觉,不是可有可无的消遣,而是自我实现的最佳方式,是生命之依托。”
既然书都能把沉重的生命托起来,云儿要住在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诚品书店旁边,那怕这个房子没有电梯,方自归也只好大力配合,把沉重的行李箱托起来。
去书店的半路上吃了顿日本料理,方自归觉得生命有了一定的依托,就陪云儿去书店寻找生命之依托。一进书店,云儿的狂欢就开始了,方自归翻翻那些印满了竖排繁体字的书,也觉得有趣。这些台湾出版的书在大陆很难买到,云儿翻到满意的书,就往方自归手里拿的袋子里一放,渐渐地,袋子里的书越来越多。
当方自归意识到这袋生命之依托越来越沉重,便提醒云儿道:“云儿,我们是来度蜜月的,不是上高三以后来买高考复习资料的,你接下来要我扛着半箱书陪你游览台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