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回到了十年前母亲出事的那个夜晚,像幽灵那样在那个场景里旁观。
——这个幽灵骰子的信息哪怕再微小,也是没有经过任何人处理的最真实的信息。
深夜,母亲坐在幻海东区的一座无人公园的长椅上,白色衬衣,打着领带,黑色女式西裤。
她的对面,是另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着一袭长衫、戴着绅士呢帽,中等身材,脸笼罩在浓重的树影里。
“‘智多星’,我向你问好,也代‘托塔天王’向你问好。
过去,我们里应外合,推翻了前朝。
——现在,我们仍然希望你们南方的调查员,和我们北方的调查员能一直合作下去,在隐秘的世界帮助我们新的国家走上正轨。
所以,我们希望你取消你的那个会让天下再度大乱的计划,让唐国休养生息吧。
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安定几十年之后,我们这个国家一定能重新屹立在世界之林的。
而现在,泰西人对我们的承认不可或缺。”
男人道,他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北方口音。
“‘玉麒麟’你好,也代我向‘托塔天王’问好。
——世界武技第一之人,特意为了我,离开你们北方的巢穴来这座幻海市。
看来,泰西人给了你和‘托塔天王’很大的压力呀。
——你永远藏在‘托塔天王’之后,当你这只麒麟出现的时候,就是发出‘托塔天王’无法拒绝的最后通牒了吧。”
言语之间,母亲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是陆澄从来没有见过的又一把牛角柄匕首——和白晔从斯捷潘手中缴获那口“拔都匕首”十分相似,只是母亲匕首的刀柄镶嵌着黄金——两枚幽灵骰子悬浮在匕首之上,
“——前朝的时候,‘托塔天王’是那个妖婆太后的奴才,靠着反水成了革命功臣。
到了新的时代,他又做起了泰西人的奴才。
——好可悲呀,他明明是客星,比我见过更多的充满希望的唐国的未来。偏偏是他,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在这个世界,他比所有人的倒车都开得勤快!”
陆澄看不到玉麒麟的神情,只见到他不知何时也扣上了武器——
是一对十分奇特的兵器,名为“子午阴阳钺”,两支一对,单支是一对月牙相交的形状,一处牙背有握手之处。这种奇门兵器专克刀剑。
“杀了那么多人,沾了那么多血,你这个南洋大小姐,早分不清梦想和现实。
——在这个邪神出没的世界,唐国不可能像你的梦里那样美好,小到唐国,大到天下,受不得第二次世界大战了。
‘托塔天王’比我们所有人都见得深远,他看到的是这个唐国、这个世界的命,做人要认命,不然你连眼前的命也不会有。”
交谈之间,两人的身形静止,双手如同疾光挥动,黄金牛角匕首和子午阴阳钺两件兵器已经攻守了无数次。
母亲的每一刀都有虚有实,每一刀都可以随意虚实转换。
但每一次,玉麒麟的阴阳钺都能稳稳接下母亲刀刀天牌、变幻莫测的斩击。
“我手上的都是敌人的血。”
母亲道,
“而且我保障,杀死‘托塔天王’这个‘红莲’的叛徒之后,我不会清算他的家人。看在他年轻时为唐国做的事情,我不会对他们斩草除根。”
玉麒麟沉吟道,
“我也代托塔天王保障,不会清算你的家人——他们会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这是你的孩子应得的。是你,也是那位陆先生,前半生为了唐国付出的福泽。”
“呸!我怎么会输给你?!”母亲冷冷道。
“当两个唐人最强的暴力系生死相搏,还想把他们的家人斩草除根,我们都已经输了。这就是‘托塔天王’说的命。”
玉麒麟长叹,
“魔星,你可以和我抗衡,但武学之道上总得一个人倒下。而命里是你只有一条死路。”
最后,阴阳钺的一个尖牙钩住了母亲那把黄金牛角匕首,脱出了她的手,而两个环绕匕首的幽灵骰子也同时被甩了出去。
母亲的空手则在失去匕首之后,立刻如戏法般浮现出了另一,
“你走了狗屎运,鹿鼎公这个老瘪三的匕首不称手,还得用我自己的宝物!”
那一本线装书的扉页是《魔星盟誓》四字。
——陆澄本能意识到,这本《魔星盟誓》上才转移了父亲旧《及时雨菜谱》的契约精华,而且不止旧《及时雨菜谱》的精华,这还多了更多的东西,才成其为《魔星盟誓》。
“太迟了,你现在才用‘偷窃a’,太迟了。”
钩离了黄金匕首,玉麒麟把阴阳钺向母亲的眼前推过去。
而母亲的手指还没有按到《魔星盟誓》翻开的契约。
无论是在那个过去的残梦里,还是现实里,陆澄开始激烈地咳嗽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但是凡是有心之人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即将走到末路,他都会把血吐出来。
他不忍心看到结局,同时又期待残梦里能发生出乎他意料的反转,期待着那本未知的《魔星盟誓》逆转乾坤。
然而,陆澄再没有看到母亲在场的场景。
幽灵骰子脱离了母亲之手,就再也不能记录她的终局。
下一个场景,只剩下玉麒麟孤独地坐在东区公园的长椅上,没有了母亲的踪影。
——另有他们的专人处理母亲的尸体,伪造另一个事故死亡的假象。
玉麒麟已经收起了阴阳钺,审视着那把黄金牛角匕首和《魔星盟誓》,同时把玩着母亲的两个幽灵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