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动手?”乔尼用仅存的左手捏着面前女子的下巴,语气如冬季里冷冽的寒泉。
女子长着东方人的面孔,肌肤苍白得有些病态,瞳孔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舍不得吗?”乔尼突然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屋子里剩下的几只吸血鬼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熟悉她的下属都知道,她是动了真火。
“也对啊,那是你的情郎。”乔尼摸着她的脸,然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但依然低垂着眼帘,不言不语。
“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活过来的。”乔尼语气一冷。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将那个狩魔队队长的心脏拿来!”
乔尼妩媚一笑,松开了握住她头发的手,就带着属下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不要有别的想法,身为你的长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这是乔尼走之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女子理了理鬓间的长发,孤身坐在窗边。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栋废弃的筒子楼,泛黄的墙壁有些细微裂痕,房间里贴满了奖状和彩笔画。
窗外是年少时男孩骑着单车载着她上学经过的街道。
长大后的他,早就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天空被满天的黄沙掩埋,远远的地方能听到放学铃声响起。
“叮铃~”单车拨动的清脆铃声不断传来,戴着红领巾的少年洋溢着笑容,三三两两结伴同行。
被工业废水玷污的河流死在了门前,河床像一具臭气熏天的腐败的尸骸。
岸边的柳树在风沙中苟延残喘。
然而在夕阳的万丈霞光之下,这荒芜的景象也有了存在的理由。
“冬明……”
她轻轻念叨着,目光烧灼滚烫,枯萎的泪腺挤不出一滴泪滴。
……
“夕研姐,冬明哥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
“易诗音,高中认识的,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活了二十岁。”
穆茗轻轻点了点头,将书本和资料收纳进了包包里,对伊儿说道:“伊儿,我今天有点事情要做,不用跟我一起回家。”
“注意安全。”阮伊儿拿过他拎着的单肩包。
她清楚穆茗的猎魔人身份,也知道他会去做些什么。
“会的!”穆茗出了门,走到了没人的角落。
“给我施加【视界阻碍】,我们跟在宋冬明后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好的!”藜顺手打了个响指,穆茗的身上就多了一层淡淡的无色光芒。
他的【风隐】熟念度不够,很容易露出破绽,还是藜比较好用。
宋东明收拾好教案,朝着楼下走去,不时有女学生和他打招呼。
“宋老师明天见!”
“好,明天见。”宋冬明微笑着颔首。
娇羞的女孩子说完,便长发一甩,朝着校外跑去,裙摆荡漾着,很有青春期少女的气息。
穆茗不动声色地跟在宋冬明身后,试图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从学校离开后,宋冬明回到家中,换上了狩魔队的制服,便前往了狩魔总局开始组织队员对市区进行监管。
穆茗倒也耐得住寂寞,不觉得无聊。
办公结束,他特意去见了林峰的家属,带了很多礼物,对他们的家人表示慰问。
穆茗站在有些旧了的公寓楼下,晚间的风有些冷意。
让人类文明得以传承的,其实并不是那些记载在历史书上的英雄,而是万万千千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宋冬明出了门,慢跑着回家,当做锻炼身体。
穆茗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脚步不紧不慢,偶然间掠过的风会带着他瞬息走出很远的路。
宋冬明回家后,脱下制服挂在衣架上,简单地吃过晚餐、修炼魔法、做俯卧撑健身、刷牙洗澡。
擦干了头发,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发呆。
画里有阳光,有鲜花,有蝴蝶,还有小草。
这是易诗音心中的五光十色的世界。
画中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碎褶裙,乌黑的长发飘扬在脑后。
她漫步在田野里,伸出左手,似乎想要握住什么,而画的左边是一大片空白。
这是宋冬明还未完成的一幅画,他一直很想让它变得完整。
可是他在纸上练习了无数次,可以画出画中的一切,却唯独无法画出她的脸。
他不断地在纸上练习着,总是还没画到一半或者才刚刚下笔,就会皱下眉,失望地摇下头,然后非常不满地把作废的画稿揉成团喂给快要撑死的垃圾桶……
宋冬明放弃了,给太阳穴轻轻按摩缓解疲劳,喝一杯温牛奶。
九点半准时关灯睡觉,自律得很。
穆茗依然在等,借助魔眼的夜视能力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窗外刮起了微风,窗帘开始起舞。
一片阴影投了进来,缓缓化作女子窈窕的身姿。
穆茗顿时打起了精神,那张女子的脸,正是他在那张照片里见过的易诗音。
苍白的容颜和暗红的瞳孔,那是献身于黑夜的妖怪。
易诗音复杂地看了一眼宋冬明,那个眼神很难懂。
欣慰,失落,不舍,悲伤,眷恋,还有祝福……
在此之前,穆茗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神竟然可以容纳那么多的情感。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前,拿起笔在那幅被他视若珍宝的画上勾勒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少年的嘴角上扬,那是一个无比阳光,自信的微笑。
她一边画,一边轻声幽咽着,却没有眼泪。
身穿蓝色百褶裙的女孩在夜里泣不成声,除了穆茗以外,没有人任何人看见她,也没有人能听得到她。
将这一幅画完成之后,易诗音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
嫣红的唇瓣很甜,温润的触感一如从前。
嗜血的本能迫使她想要咬开他的脖颈,她挣扎着,强制压抑着对鲜血的欲望。
“诗音?是你吗?”
似梦呓一般,宋冬明眼睫微颤,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易诗音有些慌乱,像受惊了的小鹿,挣开了他的手。
“谁?”
宋东明醒来,打开灯,湛蓝色的碎褶裙如盛开的花朵,从窗台上坠落。
“诗音!”
一定是她!不会错的!
他顾不得思考那么多,翻身下床,三两步翻到窗前,仓促地从二楼跳下,不慎扭到脚踝。
他拖着扭曲的脚踝往前跑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终于倒下。
“诗音,你不要走!”
他红着眼眶,近乎咆哮着,疯狂捶打着地面。
易诗音的脚步似乎顿了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了,湛蓝色的碎褶裙渐渐隐没在了月光下。
“你不要走!”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在夜里肆无忌惮地流着。
这个在军队里经过无数次磨练的铁血汉子,此时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小孩。
记忆如暗涌的潮汐,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