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听谁说的?”
“鸿胪寺的人说的,这些部族虽然都属于漠北,不过多半受过大唐的册封,而这册封之事便是由鸿胪寺掌管的,在靠近鸿胪寺的地方有鸿胪馆和都亭驿,而我等购买的宅子就在都亭驿附近,那里往来穿梭的各部胡人多如牛毛,只有得到圣天子许可召见的才有资格进入内城鸿胪馆居住”
“在此之前,这些胡人都住在都亭驿,无须旁人介绍,听街坊邻里一说便知”
“嗯,很好,回去之后,就由你来打理长安事务,张翰则转到幽州,哦,对了,在长安你等有没有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寻找李泌等?”
“都督,我等去之后喻文景已经不在那里了,而是调到了幽州,于是只能按照都督的嘱咐去找边中丞的铺子,确实找到了,不过一想到都督与李泌的关系更好,在找边中丞的人之前,还是决定找李泌”
“很幸运,在找到李泌之前,有人就通过鞠氏商行找到了我们……”
“是鱼朝恩鱼公公的人?”
“是的,他说他的主人是当今大太监高力士的首席义子,在他的协助下,我等的宅邸、身份、搜罗人丁等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有了鱼公公的背景,我等还办理了一个专门为内廷采办西域诸物的商号腰牌,当然了,大宗物资还是鞠氏商行承办的,我等不过是高达三百家在内廷挂号的商行之一而已,物资采办自然还是由鞠氏商行完成,我等只是挂名而已”
“有了这个腰牌,我等在关中、关东、河北、河东等地行走时倒是安然无虞,不过依旧要在各处驿站登记方可”
“很好”
……
比李继勋预计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大约过了半个月,都督府的粮食全部收获、入库完毕之后宣读圣旨的一行才抵达怛逻斯。
除了李辅国、独孤修两人,安西大都护府司马独孤峻、监军边令诚也来了。
“……处木昆部与叛乱之达奚部勾连,祸乱碎叶川,碎叶川都督府处置得当,挫败莫贺达干,收复碎叶城,得悉此事,朕心甚慰……”
“……特恢复碎叶镇,仍隶属磧西节度使府管辖,查都督府司马荔非守瑜晓畅军事,忠于职守,特拔擢为权知碎叶镇镇守使……”
“……查都督府原都督孙氏秀荣通晓藩务,骁勇善战,稳定西陲,居功甚伟,特拔擢为安北大都护府下辖霫部居延都督府大都督,赐爵归义公,授勋上护军,挂怀化大将军衔,望尔接旨后在次年四月份之前赶到霫部居延都督府任职……”
“原交河公主之女南弓氏晓月,诰封交河郡主,仍驻怛逻斯”
这就是要南弓晓月不要跟着孙秀荣去霫部,而是要留在怛逻斯,虽然成了在七河流域最有威望的“交河郡主”(以前是交河公主,但南弓晓月只是交河公主的义女,自然只能封为郡主,饶是如此,她的品级还在孙秀荣这正三品的大都督之上),实际上作为人质留驻的情形相当明显。
这一节倒是没出孙秀荣之预料。
在他心目中,就算自己离开了怛逻斯,不过怛逻斯的核心是碎叶军,而碎叶军全部是周围部族的胡人少年,他们只忠于自己,自己离开后自然效忠主母,这一节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部落都是常理。
孙秀荣不想横生枝节,在给李辅国奉上厚礼,并让鱼朝恩陪着去驿馆住下后,他赶紧秘密拜会了边令诚等人。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边令诚、独孤峻、独孤修三人都在场,好像等着他来拜会似的,按说他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都督了,不过这三人似乎并没有看在眼里。
孙秀荣暗忖:“他娘的,这明显是将我当成一个胡人大都督来对待了,眼下契丹、奚、渤海三部都封了王爵,估计三王驾临长安也不会受到太多的厚待,何况自己这个情形不明的霫部大都督?”
于是,甫一见到三位,他赶紧弯腰施礼,口称:“上官救我!”
边令诚喝道:“胡闹,此去霫部任职,乃圣天子钦定,朝野之望,何等荣宠,何来救命一说?”
孙秀荣说道:“中丞,你就别诳我了,此去霫部,是我独自去,还是带兵去,若是前者,自是有去无回,若是后者,走何路线?是走高昌-伊州-沙州-凉州-关中路线,还是其它路线?途中补给如何进行?”
独孤修年岁比独孤峻大一些,不过长得丰神俊朗,三缕长须几及胸腹,听闻了孙秀荣此话便说道:“以孙郎的意思呢?”
孙秀荣说道:“自然是走刚才所说大唐管控森严之路线,沿途州县可随时提供补给,抵达长安附近后再扎下大营,由户部供给粮草,在下再进宫叩谢皇恩”
“孙郎!”
此时独孤峻说话了。
“之前圣天子也说了,此去霫部,周围强部环伺,自然是要带兵去的,不过军力也不宜过多,两三千即可,基于你麾下多为胡兵,多半未受教化,若是走刚才所说路线,实有扰民之嫌”
“在此路线北边,是北庭都护府、河西节度使、朔方节度使所辖诸部,你可带兵从双河都督府之西林守捉一路东行,先后经轮台、庭州、蒲类海、居延海至单于都护府、桑干都督府,最后抵达居延都督府”
(单于都护府,后世巴彦淖尔至呼和浩特一带;桑干都督府,后世察哈尔一带;居延都督府,后世乌珠穆沁一带)
孙秀荣心里一凛,“那沿途的补给呢?”
独孤峻说道:“朝廷已经晓谕沿途各部,让彼等接济粮草与你,不过你还是要带上一些粮草才是,彼等虽然都是我大唐下辖部落,不过终究是羁縻都督府,虽然朝廷提前打了招呼,不过胡人反复无常,若是接洽不妥,还是会起龌龊的”
“故此,若是通过银钱来采买自然好一些,事后你若是在规定时间里抵达居延都督府,朝廷也会视具体情形补偿一些”
孙秀荣心里暗骂,“此去居延都督府,路程不下万里,沿途部落众多,没一个好相与的,难道要我一路杀过去?但愿朝廷提前打的招呼好使”
没多久,独孤修也离开歇息去了,只剩下独孤峻、边令诚、孙秀荣三人,孙秀荣说道:“两位上官,若刚才所说是真的,我倒是想问问,朝廷到底是何意思?若是没有一个准话,在下实在不敢从命!”
边令诚喝道:“难道你想抗旨?!”
孙秀荣摇摇头,“自然是不敢的,不过此条路线实在太过凶险,在下……”
独孤峻此时终于说道:“也罢,中丞,我等就不要绕弯子了,大郎,我朝初立时,大将军李靖曾带领三千骑纵横漠北一带,击破此时十分强大的东突厥,大郎从开元二十六年崭露头角,一路走来,身上莫不有李卫公的影子”
“眼下大唐以北、以西诸部,最强者还是突厥,不过却与李卫公之时相去甚远,李卫公能以三千骑纵横定襄、阴山、漠北,灭亡东突厥,以大郎之能,又有朝廷令旨,区区万里又有何难哉?”
孙秀荣问道:“圣天子不想让我走河西、陇右一带,是否是因为我麾下多为胡人之缘故?”
“大胆!你是何人,岂能妄揣圣意?”
边令诚正要喝骂,独孤峻摆摆手,“边中丞,你也是大郎的恩人,眼下就我三人在此,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大郎,你猜的不错,但绝非圣天子乾坤独断,是朝中诸大臣合议而成,个中关联甚多,你最好不要打听”
“大郎”,此时边令诚终于将语气缓和下来了,“实话告诉你,你若是平安抵达居延都督府,朝廷自然高看你一眼,若是不成,咳咳……”
“那我还能回怛逻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