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终于到了。
孙秀荣穿了一件绯色五品武官常服出门了,今日似乎与往日大不同,李继勋、耿思都、宇文邕奴都穿着红色战袍,一色的赤色大马,带着整个穿着红色战袍的中营跟在后面。
从怛逻斯城穿过时,街市两侧的居民都自发站在两侧,对于大多数粟特居民来说,孙秀荣自然是残酷的,如同从石国里接手的突厥人,以及从突厥人手里接手的突骑施人一样,甫一接手无不在城里掀起腥风血雨的。
虽然都有腥风血雨,但孙秀荣治下的怛逻斯又颇为不同,以前,无论是粟特人、突厥人,抑或突骑施人(实际上还是突厥人,为示区别,便如此区分),一旦接手城池,几乎都是对城里的粟特贵族、地主恩威并施,顽抗分子自然一杀了之,剩余的优容有加。
他们是靠原来的粟特贵族管辖广大的粟特平民乃至奴户的,突厥人不谙农事,不精商事,自然需要粟特人替他们办理,他们控制怛逻斯后,往往会给粟特贵族封一个“焉洪达”的突厥贵族职位,准许彼等参与政事。
若是真正的大唐进入,多半也会如此,就如同眼下的安西四镇一样,镇守使府、都督府王府都在一座城池里,还各自拥兵镇守,唐人管辖自己的府兵,胡人管辖自己的牧户和农户。
但孙秀荣明显是不同的,他一上来就将城里城外拥有大量土地的粟特贵族、地主(实际上就是闻名此时中亚一带的粟特步军,只能由贵族子弟担任)不服从命令的全部斩杀,然后只给他们每户留下五十亩土地,剩余的土地一部分纳入公中成为都督府的官田,事实上是各级官员的职田。
大部分则分给了以前的平民或奴户,实际上绝大多数是奴户,在此时的昭武诸国,很少有平民存在,绝大多数都是奴户,他们有的直接为贵族耕种土地,有的就直接是奴仆。
分了土地后,还按照两百户为一个村落让其集中居住,闲暇时分由府兵对其进行操练。
城里的匠户也是如此,原本是粟特贵族的奴户,突厥人接手后对于这些人倒是没有放给粟特人管理,而是自行管辖起来,五百户,整个突厥副汗(无论是西突厥还是突骑施,基本上是以碎叶城为王都,汗王带着嫡长子居住,而以怛逻斯为陪都,让庶长子居住,这样的规制被后来逃到这里的回鹘人全部接受了)所辖常备军的兵刃、甲胄全部出于此。
与以前的粟特人相比,突厥人明显更加重视农户、匠户一些,但与孙秀荣相比就差一些,他竟直接让这些人摆脱了奴籍!
当孙秀荣骑着以前夫蒙灵察送给自己的红褐色大宛马穿过长街时,碰到的眼光大多是欢欣的、热切的,当然了,也少不了表面欢欣,实则复杂者,毕竟他们的家主或顶梁柱不是死在阿斯哈堡之役,便是死在大校场。
孙秀荣一点也不在乎,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带着中营飞过了长街,飞出了城门,来到城外都督府专门用来圈养牧户上缴牛羊马匹的地方。
按照大唐的规制,这样的地方是少不了一个品级不等的“牧监”的,日常放牧虽是少年兵来完成,但对税赋管理则是由长史府来管理的,封常清也在这里设了一个“牧曹”进行管辖,眼下同样一身绯色官府的封常清正带着牧曹一干人等在外面。
“大郎,你接亲就好了,为何一定要用一千青牛白马作为聘礼?这些青牛白马我可是花了很大工费才从周边部族弄来的……”
孙秀荣闻言向他身后看去,那里果然拴着一大群牛马,牛全是青色的,马匹全部是白色的,后营李进才带着人手在那里看管。
“封兄,你不知晓,在漠北,凡是信奉萨满教的部族,特别是东胡部族,笃信长生天,青牛代表天空,白马代表白云,是长生天的化身之一,最是吉祥不过,大部族王子、公主嫁娶,部族之间结盟,都要用上青牛白马,当然了,嫁娶时要用活的青牛白马,结盟时则要杀青牛白马,用其鲜血盟誓……”
说完此话时,孙秀荣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在大草原纵横驰骋的模样,内心的激动一下涌了上来。
封常清倒只是点点头,“这也是契丹人告诉你的?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你要迎娶郡主,用此礼倒也不僭越”
是的,今日是孙秀荣迎娶南弓晓月的大喜日子,也是整个都督府的大喜日子,不但用上了青牛白马的贵礼,大都护府、周边部族肯定会派人来,因为婚礼的日子是大唐天子李隆基钦定的。
南弓晓月的大帐就在怛逻斯城西侧约莫五里地的地方,孙秀荣带着五百头青牛、五百匹白马花了半个时辰才抵达,抵达时,那里已经人声鼎沸了。
东胡人普遍尚白,今日的南弓晓月一身丝绸白衣,上面绣着各色花朵,头上插满了珠翠,珠翠上披着一条轻纱,部族与中原不同,新娘子躲在房间盖着大红盖头等着新郎来接,晓月是一部之主,又是草原儿女,原本也是在大帐里忐忑不安地坐着的,得知孙秀荣真的带着一千青牛白马来了,自然坐不住了,一早就在大帐外等着。
而南弓部、哥舒部的贵人夫妇见到一千青牛白马后,也是激动不已,作为女方代表的黑夫更是大声嚎哭起来。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埋怨他,不少贵人夫妇也嚎哭起来。
孙秀荣拉起南弓晓月的手,笑道:“看来他们是舍不得你啊”
晓月嗤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在草原上,青牛白马大礼只有称汗者嫁娶时才用得上,我部从漠北迁徙到这里,上下起码有百年了,无论是在漠北还是在这里,不仅是本部,还从未见过用一千青牛白马作为聘礼的,在部族的传说中,如果有谁凑齐一千青牛白马作为聘礼,就有当大汗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