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秦府的罗彦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家中。
虽然昨日在门口挂了这样一块牌子,大有闭门谢客的意思。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那块牌子就有这般大的作用,能够将一切要来找他的人拒之门外。
总是有些人情往来,不是用一句话就可以说的清楚的。
因此,罗彦还是决定先去见见自家老师。这一来二去耽搁着,回来长安都两天时间了。正好可以在陆府躲个清闲。
打定了主意,罗彦也不再犹豫,乘上马车便让车夫打马往陆府驶去。
敲开了门,门房见是罗彦,也相当开心:“郎君可是有快半年没来了。郎君出征的时候,老爷一直记挂着。每逢朝中有塘报传来,老爷便差小人前往兵部打听。唉,你看小的,怎么这么糊涂,赶紧进来,老爷就在后院房中歇着,郎君自己过去便是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脸,罗彦内心却暗自生出一丝愧疚。
在朔方自己计较着功勋和意气,却忘了在这长安,其实还有人担心着自己。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罗彦的步履有些拖沓地向后院中走去。
陆府的后院罗彦其实来的不多。之前更多的时候,罗彦要想见陆德明,那都是在前院的书房里。
只是岁月催人老,如今的陆德明已经是七十高龄的人了。便是身上挂着的官职,如今也都成了虚衔。行走不便的陆德明只能将一切行动都拘于后院了。
说是近乡情怯,所怯者并非那片土地,而是旧人旧物已成过往,回首间万事沧桑,不复记忆中的颜色。
走进后院的罗彦此刻居然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步履有些沉重,但是依旧艰难地往前迈着。数月不见,罗彦不知道这位关心自己的老人产生了多大的变化。
“谁啊,进来吧。”似乎听到了门外沉重但是有些忐忑的徘徊,陆德明的声音自房中响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罗彦停住了来回的脚步。低着头,心里有些发虚地推开门,在门轴那声苍白的“吱呀”声中,将双脚艰难地迈进门槛。
“老师,我回来了。”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在这寂静的房间中,却又清晰可闻。
“是罗彦啊,快进来吧。这几个月来,你在突厥建功立业,老师很高兴。”陆德明丝毫不提其他的事情,开怀大笑着,叫罗彦过去。
老夫子现在正伏在案头写东西,当门被打开的时候便抬起了头。看见是罗彦进来,惊喜到站了起来,但是他也发现,坐久了之后,自己并不能像从前一样走上前去拉着罗彦坐下。因此,只能轻声呼唤。
见状,罗彦快步走上前去,将老夫子扶着坐下。然后恭敬地走到老夫子的对面,躬身行一大礼,随后有些情不自禁哭了出来:“学生心里惭愧,远去塞外数月,连一份书信也未曾寄来,让老师担心了。”没有什么过多的解释,错了便是错了,对于眼前这位老人,罗彦如何能够用谎言去搪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人老了,总是越发的注重感情,见罗彦涕泗横流,陆德明不由得也衣袖掩面,声音微颤着,连声说着回来就好,有些佝偻的身体却很明显地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激动。
良久,陆德明用袖子擦拭过眼角的泪痕,这才朝着依旧弓着身子的罗彦说道:“好了,来,坐在我身边,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不在的这些时候,府中也无甚人情来往。我这个老头子每天都在这案间劳作,却是少了些趣味。如今你既然回来,不妨讲讲军中的事情。顺便也来考校你,看看有没有把学问落下。”
见陆德明这般说话,罗彦这才直起身子,走到陆德明身边,做到了椅子上,随后讲起军中的故事。
自家老师面前,罗彦自然是没有什么避讳。他与李靖的龃龉,和唐俭张公瑾拉来的交情,以及他自己如何的想法,统统竹筒倒豆子一样告诉了陆德明。
仔细听完了罗彦的讲述,陆德明说道:“你已经不需要为师来教导你如何选择了,还是那句话,时时刻刻不要忘了天下苍生。士林之中,你已经有些声名,而今又成为公卿,当爱惜声名,莫要得意忘形。此外,如今你也是该考虑保全之道了。卫国公当日所为,你真以为仅仅是因为大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