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绘梨衣还是点头,源稚生从未在对方眼里见过这种坚决,她那双本来如琉璃般的眼睛此时正如玉石般闪亮,里面透着的何止是生气。
源稚生正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理活动。
“楼顶的直升机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记得按时注射血清此外还为你准备了一把刀,希望这几天的晨练没有白费再见,祝你们两个平安归来就这样。”
西子月一愣,从这句“就这样”听出了这个男人的正义与笨拙,也许他之前已经在心中编织了许多豪情壮志的送别词句,但递到嘴边就成了干巴巴的“就这样”,原本的“武运昌隆”变成“平安归来”。
绘梨衣还没从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时,西子月就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向门外跑,出于职业素养,她习惯行动干净利落。
可西子月没拉动她,绘梨衣就这么矗立在原地,依旧用不舍的眼神望着兄长。
“绘梨衣”源稚生轻轻开口,隔着长桌相望。
她弯腰鞠躬她头一次向对方鞠躬,前所未有的庄重。
她用唇语轻轻说“再见”。
二人的身影随即消失在门口,走廊上奔跑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源稚生如释重负地叹气,表情百感交集,有欣慰,也有难过。
“就这么同意她走了,不觉得很可惜吗?如果多挽留几句,她没准就会留下来。”伊丽莎白笑着观察源稚生的表情。
“如果我真这么做了,到时候洛朗家主您肯定也会对我‘为什要挽留’这种话吧?”源稚生自认为看穿了这个女人的性格,唯恐天下不乱,看谁陷入迷惘都喜欢上去说教一番。
“没准真是这样。”伊丽莎白认真思考后,觉得自己的确会这么干。
“其实大家长您也很想亲自去北极吧。”伊丽莎白说,“我能看到你的眼睛里有火在燃烧。”
“您说的对,对于任何有力量的人来说,那里才是最理想的地方,能改变命运的战场。”源稚生提刀起身,环视白雾中的东京,眼角拉出锋利的弧度“可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有事没办完。”
“因为赫尔佐格?”
源稚生点头:“没错,绘梨衣已经走了,我也解除了后顾之忧赫尔佐格还在东京,他伤得很重,不可能那么快离开。”
“东京,这座城市,注定要成为我和他了断恩怨的地方。”他的眼神犹如向整座城市宣战。
一个小时后,铁鸟升向云端,轰鸣的引擎在空中留下醒目的流火。
“好久不见,西子月同学,还有初次见面的上杉家主,绘梨衣小姐。”视频中的老人一如既往优雅,从他脸上浑然看不出半分现在局面吃紧的慌张。
“你好,昂热校长。”绘梨衣将本子凑到镜头前。
“真高兴你认识我,据说这段时间你和我校的西子月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是这样的吗?”昂热问。
绘梨衣点点头,眼前这个老人满脸都写着足以迷倒萝莉的年长者魅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西子月凑了上去。
“恺撒小队出事了。”昂热立刻严肃。
“又是恺撒小队?”西子月不经意间用了又这个字眼。
“没错,又是他们出事了。”昂热也深有同感,深表无奈。
显然绘梨衣被排除在这场默契的无奈之外,有些东西只有卡塞尔校友才能深有体会。
如果只是恺撒小队出事倒也还好,反正他们经常出事,早就学会如何化险为夷,或者说身为学院的王牌小组,一天到晚就得和各种出事打交道。
而这次出事,更像是他们位于风暴的中心,甚至有理由相信这场风暴就是他们不小心误触了什么机关才引起的。
“早在近半个月之前,这场巡弋北极,捕捉利维坦的任务就开始了,我们向北冰洋派出了四条军用级破冰船,沿着四条不同的航道前行,通过歌声、洋流、温度与生物活动状况追踪利维坦。”
“其中进度最快的是恺撒小组,它们总能捕捉到利维坦的歌声片段,根据这些歌声出没的范围,他们不断缩小巡弋范围,最终他们的信号在北冰洋上的某个坐标消失了。”
“听上去像利维坦不断引诱它们进入某个陷阱。”西子月说。
“我们也的确这么怀疑,大后方给出的建议是暂停探索,等待支援,但前线的他们觉得机会难得,就算是陷阱也得试一试听上去也蛮有他们的风格,对吗?”昂热淡定地泯了杯茶,这个动作让西子月倍感安心,关键时刻有个靠得住的领袖表现从容不迫,确实挺提振士气。
西子月能够想象到那副画面,恺撒先是发表一番自信的壮志豪言,从乐观主义出发探讨问题,下面的人纷纷倍受鼓舞,表示愿意追随在加图索少爷身后。
至于楚子航,虽然他走的是悲观主义路线,但他悲观的一面从来都是正因为敌人很强,所以我们要更加不惧地冲上去,而不是撤退。
可能整条船的人,唯一投反对票的只有芬格尔。
“他们是在今天早晨时失去信号的,他们失去信号之前,整个北极地区就突然卷起了白雾,在这种高纬度地区,起雾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们对此的判断是尼伯龙根出现了。”
“尼伯龙根?”北冰洋中的尼伯龙根,这个要素让她心头一震,立刻想到楚子航口中的那座只在圣诞节打开的英灵殿。
“如果不是尼伯龙根,很难解释他们的信号消失的原因,更何况对手是海洋与水之王,朝这个方向思考肯定不会有错利维坦将他们引诱到一座北冰洋的尼伯龙根之中,那个尼伯龙根开启的一刻,巨量的白雾喷涌而出,规模大到堪比火山爆发,卫星都能大规模监测到。”
西子月在心中丈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巨量”从北极飘到东京,依然云遮雾涌,几乎相当是把一整座山脉挥发殆尽,让其散落至空气中。
“可为什么是恺撒小组呢?”西子月疑惑。
虽然将其形容为天命之人们的天命所归也未尝不可,但这样未免太简单粗暴。
利维坦特意引诱他们进入一个陷阱,是恰好挑中这支队伍,还是别有目的?
“恺撒小组最后传回来的片段是一则堪称诡异的撞船事故。”昂热说。
“撞船?”
“撞上他们的是一艘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船只幽冥号,一艘在1845年消失于北极的探险船,隶属于英国皇家海军,由当时的英国探险家约翰·富兰克林率领,按照预定计划,这次伟大的航行本该载入史册,但因为谜一样的原因,整支队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包括船只。”
昂热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撞上恺撒小组的,是一艘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