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凤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卢白颉心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徐凤年,想知道他的底气在哪。
一旁的李飞呵呵笑道:“棠溪先生以为咱们的大事已经做完,可实际上,还没有做完。”
“咱们还没将卢家得罪死,怎么能算是做完了呢?”
卢白颉看也没看李飞,因为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未将李飞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若非有徐凤年撑腰,若非李飞勾搭上了徐渭熊,根本啥也不是。
是以他只是看着徐凤年道:“世子也是这意思?”
徐凤年耸耸肩,道:“有时候他的意思,比我的意思更重要。”
卢白颉这才看向李飞,颇有些惊诧的道:“就因为他是你未来姐夫?”
“呵呵呵……”
“哈哈哈哈……”
徐凤年笑了出来,温华更是放肆大笑,伸掌在李飞肩头连拍。
这是被人当成吃软饭的了。
李飞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容,忽然让卢白颉有些胆寒。
李飞微笑着扫视了周围武士一眼,道:“先生可曾听闻,我们这帮人在青州击溃过青州五千骑?你带这么点人过来,怕是撑不起场面。”
卢白颉淡淡道:“如果是由我带着这五百人,同样可以击溃五千骑。”
“是吗?”李飞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声,没有任何动作。
但众人发现,那五百名武士,包括那两个押着刘黎廷夫人的在内,突然莫名其妙的脖子上就出现一道焦黑破口。
并没有血液流出来,但气管被割断,大脑很快就会因缺氧而死亡,五百武士一个个满脸迷茫的倒了下去。
卢白颉骇然失色,脸色煞白的望着这一幕,失声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他这两个问题,本是无意义的本能反应,并未指望得到答案。
偏偏李飞却给了他答案,“现在。”
说出这两个字后,李飞手中紫芒一闪,雷炎剑出现在掌中,对着场中一挥,随后又消失不见。
用雷炎剑杀人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不见血。
“……”
在卢白颉茫然的目光中,徐凤年和青鸟几人却恍然大悟。
徐凤年兴奋的道:“所以,你刚刚那一剑,斩了数息前的那些武士?”
李飞微笑颔首道:“猜对了。”
黄龙士也明白过来,赞叹道:“剑道中最无解的因果剑道,想不到你竟然已经练成。”
他倒是没有多少惊讶,一个掌控天道的准圣大能,斩因果只是基操而已,这句话也只是说给旁人听。
卢白颉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手段,但他却听明白了徐凤年的话。
他看着李飞颤声道:“你可以斩杀人的过去,是不是也能斩杀人的未来?”
李飞云淡风轻的道:“是啊,那么棠溪先生还想活多久?看在大姐的面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一个时间。”
“……”
卢白颉咽了口唾沫,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徐凤年一行皆是满脸戏谑的望着卢白颉。
徐脂虎轻叹一声,道:“阿飞,小叔这些年对我很好,你既然愿意给姐面儿,就干脆多给一些,放他一条生路!”
李飞无奈的道:“不是我不愿放他一条生路,是他不愿放过姜泥,姜泥是我妹子,想要她命的人,我定会先要了对方的命。”
鱼幼薇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姜泥心里自也是一片温暖。
无论是她还是青鸟,此刻对于“李飞妹子”这个身份代表的意义,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徐脂虎看向卢白颉,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呵……”卢白颉自嘲的一笑,没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而在他走出广场时,一名中年青衫儒士却正从外面走进来,与卢白颉擦肩而过。
卢白颉只是瞥了那儒士一眼,便没有理会,很快就消失在殿宇后。
那青衫儒士走入场中后,扫视了一眼那些倒地的武士,眼中有惊异之色闪过。
徐凤年一行奇怪的看着那青衫儒士,便见他隔着数丈距离,面朝姜泥,双袖交相一挥,似要掸去尘埃以示莫大尊崇,然后轰然下跪。
众人惊奇的看向姜泥,而姜泥此时却变了脸色。
只见那儒士凄然泪下,一字一字咬牙道:“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殿下。”
徐凤年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武评榜十大高手排行第四,实际的第三,人心入局,官子无敌,曹青衣。
西楚亡国后,这一袭亡国青衣刺杀离阳重臣不下二十人,每次独身翩然而至,再携人头而去。
他曾三次入太安城,其中两次杀入皇宫,先后面对两朝天子,屠戮皇宫禁卫甲士数百。
最近一次离现任皇帝赵淳只差五十步,若非有人猫韩貂寺护驾,说不定就要被曹青衣在千军丛中,摘去那颗世上最尊贵的头颅。
据传这位曹青衣曾面对皇帝笑言:“天子一怒固然可以让春秋九国伏尸百万,我匹夫一怒,如何?只要世间尚有青衣,便教你得了天下却不得安稳。”
武夫至此,该是何等的气魄?
天地君亲师,家族早已与国一起覆灭,如今除去万古长存的天地,还有谁值得曹长卿去一跪?
答案就在眼前。
面对曹长卿这一跪,姜泥却是红着眼偏开头,道:“你认错人了。”
曹长卿缓缓起身,泪眼望向那个记忆中,只是个活泼小女孩的公主殿下,缓缓道:“殿下也许忘了,臣在宫中做棋诏的时候,见过殿下。”
“虽然年数已久,可曹长卿哪怕认错天下人,也不可能认错公主殿下。”
久远的记忆在姜泥脑海中复苏,她终于无法再逃避自己不愿回忆的一切。
对于西楚,那个曾经疆域版图比离阳还要大的帝国王朝,她的记忆早已模糊。
许多时候躺在冰凉床板上,去回忆父王母后的温暖容颜,都已很吃力,想着想着便要哭泣。
至于那帝王家的殿阁巍峨富丽堂皇,更是遥不可及,她也不愿意再去想这些。
可这二十年,西楚士子除去数拨类似洪嘉北奔的集体迁移,留于故国不肯出仕,死于笔下忠烈文字的何止千万人?
她若再逃避,又如何对得起这些西楚栋梁,一次次动辄数百人,共同慷慨赴死的壮举?
姜泥声音发颤的道:“棋诏叔叔?”
曹长卿重重点头,心头百感交集。
他看了李飞一眼,之前广场上的对话,以及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今日若想带走公主,除非是徐凤年和李飞点头,否则别说带走公主,他自己的命都得交代在这。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
所以他对徐凤年抱拳深深一揖,道:“世子殿下可否将公主交由曹长卿?”
“只要世子点头,曹长卿可答应替殿下办一件事情,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脱。”
徐凤年嬉皮笑脸的道:“不给,她是我的。”
姜泥俏脸涨红,怒道:“谁是你的?不要脸。”
曹长卿看看姜泥,又看看徐凤年,心里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长叹一声,道:“世子若不愿放人,便杀了曹某!否则曹某会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徐凤年和徐脂虎皆是脸色一变,神色凝重起来。
这次他们在阳城大开杀戒,虽说正中京城下怀,可毕竟手段太过激烈,京城若真要追究,徐骁也得给个交代。
如果这个时候曹长卿跟在队伍中,捅破北凉私藏西楚公主的事,那问题就大条了。
私藏亡国公主,还被西楚旧臣找上门,更是一路同行。
最关键的是,这个西楚旧臣,还是几度刺杀皇帝的那个,北凉世子与他为伍,是想干什么?
哪怕徐骁再无视法礼,这件事也很难交代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