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桓谦对道生的才学广博程度佩服不已。
道生作为庐山东林寺慧远大师的,的确是没少读。
道生一直博闻强记,虽然一心向佛,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一刻中断了读。这一次他之所以随军出征,只不过是因为桓阀固请,难以推脱罢了。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佛教高僧在民间的影响力不容忽视,一位高僧,威力有时候更甚于十万精兵,桓玄雄踞荆州,而庐山就在其治下。桓玄志在天下,当然知道如果能得到庐山慧远相助,那么他日后成就王图霸业必然会更加顺利。
只是可惜面对桓玄相邀,慧远大师却拒不从命,以他曾经立誓众生礼佛不下庐山为由,数次推脱了桓玄相邀。这一次桓玄又派人山固请,慧远推脱不得,便只好让他的道生替他一行。
道生虽然只是慧远的,可他同样也是难得一见的高僧,桓阀也稍觉满意,就连桓谦一路对道生也是毕恭毕敬,如今骑在马对道生抱拳说道:“大师佛法精深,实在是让我等凡夫俗子眼界眼见顿开,与大师交谈,受益颇多。”
道生生谦和,微笑着连称不敢。
“这次有大师随军,我就能在阵前时时聆听大师的佛法教导,有大师的佛法加持,我军必然能大获全胜。”
对于桓谦的这种思维,道生不敢苟同,其实在他心中,佛法虽然广袤无边,可却也不是信奉了佛法就能打得了胜仗,否则姚秦更宠信佛教,两边都有佛法加持,那究竟是谁胜谁败呢?
事实,不只是姚秦,江北胡人对佛法的崇信程度远比南朝更甚,就连当年的苻坚,也是举国推行佛教,当时多少名僧汇聚长安,如果有佛法加持就能获胜,那当年淝水之战苻坚又怎么会败亡?
不过道生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争论,转移话题说道:“胡人数十万大军虎狼之师,不知将军打算怎么破敌?”
桓谦虽然是个士族子弟,不过桓阀叱咤风云多年,桓家子弟必然不可能是绣花枕头。此次出征其实桓谦早有打算,沉吟说道:“胡人势大,实在不宜强攻。”
看得出来桓谦这话似乎还有下文,道生也不说话,静等他继续说。
虽然荆州与蜀中唇齿相依,为了自身的利益必须要出兵相救,可桓阀的态度始终是不能白白发兵,在这个过程中获利才是桓阀的目的,桓谦当然知道,所以他有一个不折损兵将而退敌的好办法,说道:“胡人这一次人马虽然众多,不过为了快速翻越巴山,现在可以说是孤军深入,补给的重要尽显无疑。我们可沿巴山驻防,从后截断其粮道,胡人必然不战自乱。”
道生虽然佛法高深,可对行军打仗他是半点也不懂,本来他以为纵使桓谦善于用兵,这一次以十万人马援救蜀中,纵使能胜,也免不了一番惨烈的征战,可现在听了桓谦的战略布置,原来他竟早有了兵不血刃之计,也不禁眼前一亮:“将军果然妙计,蜀中北部都是丛山峻岭,补给不易,如此一来,只要我们沿巴山北,切断胡人粮道,胡人必然慌乱,到时胡人无粮,军心一散,再对胡人围剿,必然可大获全胜。”
谁料桓谦却摇着头说:“大师只说对了一半。”
“哦?”道生不解:“那将军的对敌之计是?”
桓谦笑道:“大师所说的前一半再对不过,蜀中北部都是丛山峻岭,我们只要沿巴山北,切断胡人粮道,胡人必然慌乱。”
“那然后如何?”道生追问道。
“然后?此计到这里就已经大功告成,何来然后?”
“切断粮道就完了?”道生更困惑了,他虽然是个和尚,可也知道切断粮道不过是为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的前提:“此时攻打胡人,胡人定然翅难飞,可将军只是断其粮道,胡人必然奋力突围而出,如果胡人的兵马逃过巴山,岂非后患无穷?”
桓谦笑道:“不止如此,到时我还会在巴山之留一条生路,以让胡人撤回巴山以北。到时蜀中或许会随后掩杀,不过这与我荆州兵马就丝毫也没有关系了。”
道生是佛门高僧,当然不懂得权谋,问道:“将军既然发兵援助蜀中,为何又不一助到底,以绝后患?”
桓谦不答反问:“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老鼠,那又要猫何用?”
道生一楞。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桓谦继续解释说道:“猫鼠也是一样,如果这世间再也没有了老鼠,又有谁愿意养猫?”
听了桓谦这么一说,道生略有所悟:“将军的意思……”
“如果蜀中北面没有了来自胡人的压力,我桓阀的势力又怎么渗入蜀中?”桓谦笑着问道:“大师可知为什么我桓阀能够盘踞荆州数十年屹立不倒?”
道生摇了摇头,桓谦解释说道:“我们桓阀之所以能够盘踞荆州,无非就是因为江北有胡人的威胁罢了,若是没有胡人,朝廷又要我们荆州强兵何用?我们桓氏门阀又怎么能像如今这般壮大?”
听了这些话,道生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