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胜自内堂中缓步而出。()
烛心滋滋燃焰,半人高的鲸脂腊在空气中散发淡淡异香,光线在重重纱影中曲回透射,半明半暗地遮去了他的表情,只那一身密云花缠的袍衣,如行水般摇曵,排浪而来,更显得清轩潇潇。
以细金丝缠绕织成的高笼冠烁闪着王家庄严华丽的范仪,墨发一丝不苟地梳起,衬着如玉般的明额,一双长眉斜飞,眸子幽深若潭。
他就这么缓步近前,衣袂随身而动尤如立于云端而风临飒飒,真是神仙公子,云卷云舒。
却,偏在这种高高在上、睨视众卑的清贵中还是透出了一抹难以言述的疲倦。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公子胜已径自踱过她身旁,在一侧长榻坐下。
缓缓落坐,身杆挺直,不急不缓,持岳渊亭。
气度雍荣之极。
轻弹了弹衣袖,他墨眸一扫,目光粼粼如春日碧波荡漾,穿透层层叠叠的绢纱,与烛光交织生辉,折射异样的瑰丽。
她的心无由地一窒。方
“让你久等了。”声音纯质温厚,带着疲倦和慵懒的磁性。
嘴角却微微上勾,淡淡的樱色,划起一道极美的唇弧:“临时处理了些事务,以致让贵客久等。”眉毛挑了挑,疑惑的瞄了她一样:“怎么了?”
吕布纬羞窘地,忙不迭的将目光收回。
哎哟,自己又犯花痴了。
“上相大人身为辅国重臣,政务繁密那是自然的,未知上君召唤草民来是。。。。。。”
“咕——”的一声怪响,腹中很不合时宜的叫响。
公子胜眸光晃了晃。
吕布纬刹时脸红过耳,甚觉尬尴。
他却嫣然绽笑:“都怪我,一时忘了时辰以至尚未用膳,既然你在,正好陪我了。”将手拍了拍,家吏应声而去。不一刻,便有婢仆托盘而来。
好吃的来了!她顿时精神一振。
以公子胜的贵族作派,这一顿晚餐必定豪华讲究,不是珍馐海味,那也是良材佳肴。
不料,摆上桌子的,仅是两大碗汤面。面条宽粗厚,那汤上飘着片片绿叶,伴着几块煎得金黄的鸡蛋,若不是她实在饿得慌,说不定心里还在鄙视平原府的厨艺水准不如自家的。
但自进城至今,足饿了五六个时辰,从小到大不曾饿过的吕布纬早就没了这个计较。
几乎是等不及般的手起筷落,直如风卷残云,吱溜溜的将面前的汤面一扫而尽,直到放下碗筷汤匙,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圆滚的肚皮:吃饱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且不管平原君找她来到底何事,先伺候好自己的肚皮,才有力气智力做周旋应变嘛。
习惯了贵仪司礼的婢仆们,瞧得都有些瞠目结舌,或捂嘴偷笑。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客人?在主人家面前吃得如此狼狈毫无仪态的?
再看人家公子胜,斯斯文文的,那碗汤面还有大一半呢。
见他停筷不用,吕布纬道:“相爷系国之重任,忧国民事,食量却是小了,还得顾着身体健康那。”
公子胜笑了笑:“公子言之极是。”瞟了她一眼,道:“都道生意人善察入微,心思细腻。果然如此。”
吕布纬拱手:“哪里,哪里,大人缪赞了。。。。”
“你不必谦逊,这邯郸城中有谁不知,吕布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仅善察人心,更懂时机进退,这大伙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以吕家作为一外来户,这两年来怎么能每每在关键之际提前预避风险,或是借势顺时而为,挣下了这好大一副家业。”
吕布纬心微一凛,小心翼翼地道:“要说这两年,草民虽说是挣了点家业,可要跟其他大商户相比,那是惭愧得紧。只能说是比不足比下有余吧,勉强略胜过旧时。这也是因为依靠稳定的国家环境,和有利于商的政策条件啊。如果没有开明的君主和贤能的良臣,就没有邯郸今天这样商业繁荣的环境,也就更没有小民的今日。”
不管怎么,先拍马屁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