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独个坐在屋后的檐壁下,用小树枝无聊的拔弄着蚂蚁窝,自打进入泮宫三年来,他还没曾试过这般郁闷。
这一切,都怪那个新来的学生。哼,而且还是个女娃儿!
两月前,他睡到半夜醒来,听是爹和娘在低声说话。隐隐的听到说的是城东吕家的那个儿子吕布韦。
说起来,这名字他也不陌生,前些日子被老爹斥责时已是提到:“你呀,真不生性!也不看看城东那头的吕布韦,人家是比你小多了,却比你懂事。”
再来,娘生气时也捶着胸口:“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你若得吕家那儿子十成一性子,我还得多活几年。”
还听过家中做酱头的老奴骂他儿子:“你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下烂作料,还以为跟吕哥子那般命呀?能侍候得吕少爷啊?”
这吕布韦,到底何等人物?他已是好奇了很久。
这会一醒来便听到,干脆支楞起耳朵偷听了。
只听卫泶说:“你说说,这么一个六岁的小儿,从口说出此等言语,这是何等睿敏聪智。”
卫夫人叹道:“从小看到老,吕家这孩子将来可不得了。我儿若有他这一半就好了。”
卫泶哼了一声:“卫英上面的三个哥儿,加起来也不及人家一半。我原是有些看好英儿的,可跟人家一比,连提鞋儿都不配。英儿六岁时在干嘛?要他让个学堂便骂闹翻滚的沷野,你也是,竟是纵容着由他,拖到第二年开春才去的学堂。”
见夫君有责怪之意,卫夫人有些不乐意:“那吕布韦再怎么睿敏聪明又如何,终不过是个女孩儿,最后还不得嫁人?又怎能跟我儿相比。”
卫泶冷笑:“女孩子又怎么样?人家智礼行哪样不比得咱卫家那几个臭小子的强?我卫家也孬是侯门世族,偏怎么就教不出个好儿子来。”
卫夫人不敢作声,过了一会,才接声:“我听得当年玄卜子已是批算她乘龙附凤,是登天子之堂的人。街上还有些人传哩,说她出生之时,满室红光,邻人以为着火了,提了水过去,又闻得异香扑鼻,哭声燎响,这才知吕家添了女儿。她既是奉天而生的命,那自当是胜出一筹,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卫泶嘿了一声:“你们妇人就爱传这类闲话儿。你给我管教好卫英,别让他象他哥那般,成了一块抹不上壁的烂泥。”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卫夫人帮卫泶换下衣裳,忽尔又问道:“那,吕家那娃儿,可真的要到泮宫去读书?”
卫泶唔了一声:“当然。”
卫夫人惊呼:“可她是个女娃儿阿。”
卫泶顿停了许久,小声的道:“当年我问了玄卜子,知道了些玄机,这女娃儿命途有些薄,得过了十五岁后才能换回女装。眼下的人都当她是个男的,何况小儿十龄以混沌没分,让她进去读得几年又有什么关系。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卫夫人叫道:“难不成……”
“嘘,这话可对不得别人说,歇了吧。”
待过得大半月,卫夫人退下旁人,悄悄地对儿子说道:“我儿,过些时候你们泮宫里新进得个学童,叫吕布韦的。记住了,你日后要多些与她相处,打好关系来。”
后来果然是见了她。
一众人远远的进来泮宫时,他便感觉到了,隐约的觉得,这个应该就是吕布韦了,一时忍不住的躲在树后偷窥,又见她果然眉目俊雅、衣饰华都,衬得象个小仙童儿般模样,想起娘亲的吩咐说要跟她多些的相处,又联想她和爹责骂时总拿她和自己比较,心中一时有气,冲着她作了个鬼脸。
可是见她在树下与少君有说有笑的,他心里莫名的有股不快。
那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对他的挑衅总不屑一顾吧。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平民出身,却偏让他有种错觉,感觉她应该是高高在上不染一尘的高贵人物儿,或许是这种落差的感觉,让他心中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