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殊子和上野同学送回各自家里的途中,主人向我说明了我被囚禁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主要是关于小君的。
她被班主任别保老师带走了。
还有就是,别保老师被无限回廊植入虚轴的可能性也很高。
这些对我来说是属预测范围外的事。然而,既定事实是无法重来的,既然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尽快确保小君和小公主的安全、把她们带回日常就是我作为朋友的义务。
不允许失败,即使是未来失败的可能性也不用去考虑。
只要我和主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但,
此次出击的似乎并非只有我的主人,另一位决定要跟来的参加者正在学校保健室里大闹个不停。
「混账!开什么玩笑!」
她就是舞鹤蜜。标志是漆黑的长发与凶恶带刺的视线,易怒的十五岁少女。并非是在使用不习惯的表达方式。
「那个女人,竟敢耍我!」
「这事就算了吧,原谅她嘛,蜜。反正你的伤也治好了」
「是啊蜜。纵怒过度会导致钙不足,骨头就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容易断掉。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嘿嘿嘿嘿嘿」
「无聊的话就不要讲,佐伯!你也有责任!」
里绪的劝解与佐伯老师的搪塞都不能让蜜收敛些。
而舞鹤发怒的原因在于殊子,那是在主人因头部被击打而昏睡时的事。
双腿被上野同学的『悲伤玩具』明胶化后破坏,蜜请求佐伯老师治疗,但佐伯老师说她治不了变成无机物的腿,需要殊子的帮忙。
于是,蜜就一直躺在保健室的床上等着殊子救我回来。
但蜜不知道殊子开放虚界涡之后必须睡三天这个事实,所以起初,蜜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三天,就大怒起来。
接着,更严重的是,
佐伯老师的话实际只不过是殊子教唆的谎言,其实佐伯老师一个人就可以把蜜治好。得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了的蜜自然是大发雷霆。
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比起被浇上油的火用被投进汽油弹的火山来形容更贴切。
「要是最初就知道佐伯老师能够医治,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治好去救君子啊!」
「就是知道你会暴走殊子才没告诉你」
「她不是没告诉我,是骗了我」
「还不是一样的!」
「怎么会是一样!」
愤怒疯狂的蜜露出了尖牙。
顺便说一下,她的伤在数分钟之前治好了,现在的身体状况与常人无异。不过,也许不给她疗伤会更和平些。
「那女人在哪!把她交出来!」
「在家睡着你想干嘛」
「趁她睡得死死地在她额头上写上『肉』」
「好幼稚的复仇」
「是啊,舞鹤蜜。既然要写的话就写到她骨头上去」
「硝子,怎么连你也掺和」
实际上,即使可以在不消灭上野同学的虚轴的情况下治好蜜的上,也会因为佐伯老师『摇摇晃晃』能力的性质而变得毫无意义。无法在限制时间内抹消因果的话身体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而且病情还会加重。不过看样子,蜜似乎真的以为她自己可以做到这点真是单细胞且固执的人啊。
「哼。嘛,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就算了」
掀翻了保健室的床后终于平静了些,蜜忿忿地吐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大闹一场来转换心情的方式有点成问题。
「干嘛,机械人偶,你有意见?」
「没」
察觉到视线的蜜向我瞪来,那就暂且这样敷衍一下。
嘛,先不管这个,
「主人根据我的判断,差不多应该出发了」
「嗯,是啊」
「知道地点吗?」
「大概在别保的家里吧」
「什么理由让你这么认为?我可不想再白跑一趟」
「猜测罢了,但也不是没可信度」
主人对蜜的疑问作出回答。
「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见主人充满自信的断言,舞鹤鼻子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
不过我明白,主人是有根据的,但主人觉得仔细向她说明又太麻烦了。不愧是主人,这个结论合理。
「呐,晶,里绪该怎么做呢?里绪也跟去吗?」
「嗯,为了以防万一,里绪就陪着殊子吧」
目前,里绪的虚轴小町分裂了数匹留在了殊子家中,主人的意思是让里绪本人直接去护卫。
「而且将战斗力适当地分散开来也有利于随机应变」
主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确实,万一被无限回廊算计时,全员毫无防备地聚在一起,那就糟糕了。
「谢谢,晶。晶能信任里绪,里绪很高兴呢」
一旦有情况就不得不一个人单独战斗,但即使如此,里绪还是很高兴地向主人微笑着。
主人稍稍有些内疚,
「那,走吧」
向坐在椅子上的佐伯老师投去一瞥。
别保老师的家在挟间市与玖珠市交界地带,从这里坐车去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
被催促的佐伯老师慢慢站了起来,
突然说道,
「啊说起来」
「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殊子拜托我把这个要交给蜜」
空虚的视线游走着,佐伯老师心血来潮般地蹲下。
「什么东西啊」
蜜动用脸部肌肉作出厌恶表情,
「那女人又想耍我?我绝对不干!」
无视叽叽咕咕嘟哝着的蜜,佐伯老师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慢腾腾地拉出一只大箱子。
「就是这个。嘿嘿,里面会有什么呢?如果是胎儿的话多好啊」
「一点也不好」
主人带着疲惫的表情吐槽。和她们在一起,主人似乎不得不揽下吐槽的任务。
「什么东西啊,这么夸张」
「呐、呐,打开看看吧,蜜。肯定是不错的礼物哦」
「嘿嘿嘿嘿胎儿刚出生就夭折呱呱落地声就是临终惨叫」
众人各自作出一厢情愿的理解,注视着地板上的箱子。主人默默地站在稍远处看着,我也同样。
「里面要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不管哦」
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解锁后打开了箱盖。
全员的目光击中到里面的东西上
「啊啊好漂亮!」
里绪惊呼。
「切」
佐伯老师遗憾地咂嘴。
「哦」
主人不禁睁大眼睛。
「哼」
蜜不爽地失笑。
箱子中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华美的晚礼服。
虽然被叠起而看不到细节部分的式样,但可以看到领口纤细的蕾丝,柔滑的天鹅绒,黑色布料经荧光灯的反色的部分呈现着朦胧的青色,胸口装饰着以暗黑色丝线的小小的蝴蝶刺绣。
礼服上放置着一张卡片。
上面似乎是手写的『送给亲爱的蜜』,看来殊子在这个上面是费了一番功夫。
「没有胎儿,真可惜啊」
佐伯老师叽咕着,但没有人在听。
大家都被这件礼服给迷住了。
片刻后,
「还真行啊,殊子」
蜜小声说道。
「那好,你那无聊的闹剧,我就奉陪到底」
兴奋的声音中同时也有着不甘心。
随手抓起箱中叠好的礼服,蜜站了起来,
「等五分钟,我换衣服」
蜜面向我们说道,眼中蕴藏着微微的怒气。
然而这也许就是名为舞鹤蜜的这个人的喜悦。
「佐伯,你留下帮我换。其他人请全部出去」
口吻盛气凌人但表情很严肃。
我、里绪还有主人都没有抱怨,乖乖地走了出去。
反手带上门后,主人苦笑,
「殊子这家伙早就算计好了呢」
「怎么回事?」
「把那种东西给人看了,那我们就不得不带上她了。给妹妹这样的好处,是希望她去救直川君子」
「小君?为什么?」
「以后会告诉你的」
看样子,主人应该是从殊子那听说了什么。
舞鹤蜜与小君的过去,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经纬,但小君是我的朋友,救她同样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背靠在保健室外的墙上感受着有机体那加速的脉搏,我没有抑制心中的悸动,仅仅是微微叹了口气。
等到舞鹤蜜换完衣服后,我们坐进了车里。
和从仓库回来时不一样,这次没有三个人挤在后座。
助手席是舞鹤蜜,后座是我和主人。佐伯老师珍爱的丝蒂法尼被舞鹤硬塞进了后备箱。老师叽叽咕咕地抱怨,但片刻后也放弃了,乖乖地发动引擎向目的地发进。
「二十分钟左右可以到吧?」
「嗯,大概就这点时间」
主人回答道,我发现主人的神情相当的不安。
车子正以法定范围内的速度安稳行驶着,但要是能快一点到达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况且现在是黑夜,稍稍超速也应该没问题。不过据我观察主人没有让佐伯老师加速的意思。
不仅如此,心神不宁的主人还在做着深呼吸难道是以前坐佐伯老师的车时发生了什么?我却觉得与先前回来时没什么不一样啊。
「那个,蜜、硝子」
开车数分钟后,佐伯老师小声向我们问道,
「来点音乐没关系吧?」
刚说完,
主人的身体瞬间僵硬,发青的脸就算是在黑乎乎的车内都能看出来。
「不行」
主人断然否决。
然而,
「干嘛这么紧张,来点音乐有什么大不了的」
助手席上手肘抵着车门撑着脸的蜜反驳,她似乎有些无聊。
「心胸狭窄」
「舞鹤,为什么你只有在这种时侯诚实!不对,不是这样的!」
「怎么了?主人。我认为播放音乐没有任何不妥,也有利于缓解奔赴敌营的紧张」
我向慌张得莫名其妙的主人提议。
「硝子!你暂时不要说话!」
主人很坚决。
意义不明。
「想放音乐你放就是了」
「喂、慢着、舞鹤!!你、知道吗?这辆车」
「主人的脉搏速度异常,怎么回事?」
「硝子也帮我阻止她!理由呆会说明!」
一头雾水的蜜转身看了看主人,默默地皱眉表示诧异,然后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向驾驶座上的佐伯老师说道:
「不用理他」
「慢、慢着」
「嘿嘿嘿嘿多数同意通过」
佐伯老师透过后视镜向主人投去一瞥,把手伸向了车载音响。
「那么就听第十三交响曲?『穿透树叶的阳光』」
「哦,是古典乐么?」
在主人吼出『住手』之前,佐伯老师按下了开关。
音响中接入电流,音乐还没响起时的高频噪声充斥着车内空间。
然后
略。
总之,毫无防备的我和蜜遭到了阿鼻地狱尖叫的反复洗礼。
以后,看到主人如此紧张时有必要把话好好听完,这次的事就是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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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川君子在黑暗中醒来。
痛楚。
左臂发热,一阵一阵地疼,至今为止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脑袋昏沉、身体发酸,炽热从手臂向全身扩散,没有移动的力气,也没有思考原因的余地。为什么手臂会痛?这是哪?现在是何月何日的何时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却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
仰面躺着,薄薄的被子上传来不同于自己家的味道。
不明白,但也懒得去细想。
出于最低限度的本能反应,右手伸向了痛楚中的左臂。
上面严严实实地卷着绷带。
然后摸索到手腕时发现,手臂大概是被木板固定着。
折断了吗?
骨折后确实是需要这样的木板来固定,但以前没有骨折经历,如此判断的依据仅仅来源于电视剧或是书本,所以君子也不是很确定。
缓缓转过身体,触摸断臂的手指。
指尖有知觉,努力一下的话也可以活动。
既然这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但是,这里既不是医院也不是自己家。
这是哪?
疑问没有持续多久。正确的说,是大脑拒绝运转。
钝痛与骨折引起的发热阻挠着思考机能。
君子痛苦地吐出一口气,就在此时,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掉自己的学生?」
一墙之隔的旁边房间里突然传来了这样的话来。
声音很熟悉,像每天的朝礼与终礼时听惯了的那样,严肃而有魄力。
是班主任别保透。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仅仅就结果而言就是如此吧」
回答老师的是使用男性语调的女性声音。
谁?
那声音似乎不陌生,但想不起来。
「我是教师,绝不会杀学生的」
「哦,真是高尚」
『学生』、『杀』,别保老师的话听起来很危险。
难道指的是自己?
君子被吓了一跳。
紧张的同时,热昏昏的脑袋还是将注意力在集中隔壁的会话上。
「但是,你要知道,别保透,你已经杀过人了」
「杀人与杀学生不一样,老师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学生」
「哦原来如此,这就是理由么」
「总之,舞鹤并没有犯错,所以没有必要杀她」
「不过,即使得到了世界也没有明显的动摇,还真是有趣啊」
「你指什么?」
「你,恐怕是空的,别保透」
别保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不知道是自己的脑袋笨还是会话的内容晦涩。
「你说,空的?」
「没错,让这个虚假的世界存在于世上是要付出代价的,抽离成为固定剂的人的一部分,然后栖息在那个缝隙中。然而,因为你本来就空空如也,所以即使被虚轴占据也不会出现缺陷。什么都没有的空白,就好像是特地为虚轴准备的栖身之地,虚轴本身也很满意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认为在体内的那个并没有夺去什么。不过,稍微有些兴奋」
「嘛、无所谓。不管怎么样,你的存在确实是稀有,杀人时内心竟然可以不带一丝罪恶感。虽然这只是偶然的产物,称不上才能,但改变不了稀有这事实」
「仍然不理解」
「你不用理解」
成年男性口吻的女孩、沉着的别保老师,朦胧中君子倾听着他们的会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不论如何,你是不会容忍他们的行为的,所以把他们断定为恶也不难。而你就是,一旦把他们断定为恶,即使他们是你学生你也会杀的那种人」
君子觉得,这会话已经是非常危险了。
就像是哪边的齿轮疯掉了,完全没有现实感。
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这样的恐怖爬过背脊。
然而,
君子的思考被接下来的话切断了。
「没错,不管是谁你都会杀,就像刚才杀掉直川君子的母亲那样」
哎?
突然被提起的,自己的名字还有母亲这个词。
脑袋里天旋地转。
『杀掉』、『直川君子的母亲』。
把妈妈、妈妈杀掉了。
「妈、妈」
君子嗫嚅。
『母亲』,『君子的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没有妈妈么。
楼下,门铃响了起来。
「他们来了」
少女声音在笑,
「你去迎接。嘛,虽然即使不去迎接,他们也会自己进来」
「嗯,我马上去」
别保回答着,接着站了起来。
走出房间后穿过走廊,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
君子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脑怎么也不能流畅运转。如坠糖浆般的恍惚意识中,就连理顺混乱思路的气力都没有。
嘶嘶,
是纸门被拉开的声音。
君子勉强把头转向了那边。
「晚上好,直川君子。以你和我为主角的残酷剧要开始了哦」
少女的声音,映在眼里的也是少女的姿态。
扎成两束的头发、略微幼稚的脸庞,还有与君子差不多的体格。
「你是谁?」
面对君子疑问,
「这个嘛,会是谁呢」
少女露出了与她不相符的笑容。
「你的朋友,或是真正的我。我的身份由那个失败品的行动决定」
大脑并没有余力去思考耳朵听到的话,君子的意识再度沉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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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是有着四十年历史的和风木造建筑,下楼之后就是一条通往玄关的笔直走廊,走廊的左右分别是的十二榻榻米的起居室和是榻榻米的客厅。从二楼的卧室走到玄关大约要花一分钟,但是听到门铃后,别保还是以他平常的步行速度走来迎接客人。
结果,到那时看到的是坏掉的玄关和起居室敞开的纸门。
别保透沿着走廊过去,站到起居室门口。
里面就是入侵者。
「主人!」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脑袋后面戴着发饰的少女,身材小巧穿着连衣裙的她有着别保所熟悉的容貌。
是班上的学生,城岛硝子。
她旁边的少年一看到别保便立刻拉开架势。硝子的堂兄城岛晶,与硝子同居的二年三组学生,别保在白天的家长会时见过他。
只是,对现在的别保来说,这二人有着其他的意义。
这个家中的无限回廊的敌对虚轴,『全一』。
然后还有一人,
「哦呀哦呀,还以为要找一会呢,没想到你马山就出来了呢」
从城岛晶与城岛硝子背后仿佛推开他们般往前跨出一步的少女。
「舞鹤」
别保平淡地叫出她的名字。
舞鹤蜜,
虚轴『破碎万花筒』。
漆黑的衣服有着既像礼服又像连衣裙的轮廓很奇妙。
在荧光灯下反射着钝光的光滑布料是天鹅绒。
按斜线被精致切开的裙摆,左边短到大腿,右边长及脚踝,切断部分连接着白色微透明的丝绸蕾丝,从总体看是一条宽松的长裙。脚上的是皮靴,但左右颜色不一样,一黑一白简直是裙子的相反配置。
上半身,以歪扭的曲线敞开的领口,胸前是具有与黑色布料不同光泽的黑色蝴蝶刺绣。包裹着脖颈的是几重竖领与数件挂饰,其中有条银色边缘上布满红线,仿佛是白眼球上的血丝般诡异,更加显眼。袖子的配置也是与裙子相反,左边是长袖右边是的七分袖。右边袖子的切口处的开线也显示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使得严肃中增添了一抹狂野。
左右非对称的奇异服装,既非丧服也不是哥特式礼服。
舞鹤蜜站在离别保三米左右的地方瞪着他,头饰随着漆黑嘴唇的歪曲而微微摆动。
「终于,找到你了」
高兴而又些许焦急的声音。
然而别保却没有丝毫感慨。
正如刚刚无限回廊所说,对他而言只有善恶是一切的判断基准,而遵从这个基准的话就没有杀舞鹤蜜的必要。
所以,别保按着自己心中的且并非是自行产生的基准说道:
「不要擅自闯入别人的家,舞鹤」
只是,
「别装傻」
这对舞鹤蜜并不管用,
「君子在哪?快放了她」
「直川在这个家里。不过,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别保不带感情地回答蜜。
「把她从虐待中解放,有什么问题?」
正如他所说,别保没有交还君子的理由。
听到这句话的舞鹤皱起了眉,
「解放?你、到底做了什么」
别保眼里的舞鹤看上去陷入了焦虑,但他不知道舞鹤为什么焦虑。实际上,别保根本就不会与其他人的焦虑产生共鸣,就连理解都做不到。
无视他人的意志,强行把自己的意志放在第一位。
而那意志只是价值不明的灌输、死板僵硬的教条。
所以别保极为理所当然地,
「杀了」
这样说道。
「什」
在场的三人同时睁大了眼。
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惊讶,所以别保开始说明理由,
「善后处理是没问题的,直川君子已经忘记了她母亲。你们担心的不就是女儿失去母亲的悲伤么?」
让君子远离她的母亲,君子会感到悲伤。那么就应该是没问题。舞鹤回想起白天的对话,从而前后对照着做出这样的推断。
连存在都忘却了,怎么可能会悲伤。
「忘了?」
城岛晶小声惊呼,
「难道,你不可能」
城岛晶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瞪着别保努力思考的样子。
不明白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别保这样想着正要开口时,背后忽然出现了人的气息。
「你的推断没错,失败品」
一名少女从走廊走来,站在了别保身旁。
「你!」
城岛顿时张口结舌。
「直川君子的母亲被我植入垃圾(渺小的虚轴),而后被他杀死。所以她被从这个世界抹消了,没有留下任何残渣」
本名未知,虚轴的形式名为『无限回廊』。
赋予城岛虚轴的她在城岛眼前讥笑着。
「喲总算是拿回来了呢」
听到这话的,城岛晶瞬间失去了表情,一副立刻就会扑上去的样子。
然而紧接着又恢复了表情,退开了一步。
「哼,稍微有点成长了嘛,失败品」
「现在还没到我和你出场的时间。而且,我也不会在一天内犯两次相同的错」
「哼,即使身为失败品么?」
「没错,即使身为失败品」
仿佛对会话很满意,无限回廊转身走出了房间。
然后,马上就抱着直川君子回来了。
「这是奖励,说赌注更贴切么?胜者可以得到她」
无限回廊让君子背靠着墙坐下。君子没有动,她睡着了。
「老实说,我对她丝毫没兴趣,也可以说她已经没用了。留着她对以后也许有些帮助,但那也是以后的事」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利用小君的行为绝对无法原谅」
城岛硝子向无限回廊反驳。
「啊啊,『全一』,回来了啊。怎么样?被主人背叛的感觉如何」
「主人没有背叛我,这个问题很难理解」
「呵呵原来如此,这样啊」
别保完全不理解无限回廊和他们之间的会话,不过,他也没兴趣。
所以,
「你退下」
别保如是说。
无限回廊吃吃地笑着点点头。
「那我就出去了,毕竟我也不想被卷进去。啊啊不用担心,失败品,我哪也不去,等着你来」
「不用你讲我也知道」
「呵呵,是么」
放下直川君子后,无限回廊走出了房间。与之相对应的,硝子和晶两人也退到了房间的一角,仿佛是为舞鹤让出道路一般。
「那么」
别保透转向一直瞪着自己的舞鹤,
「正如刚才所说,我完全没有杀你的理由」
做坏事的君子母亲已经由杀死而纠正了,所以君子不会再受到虐待。
如此一来就没什么问题了,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能问你一件事」
与别保的预期相反的是,舞鹤投来的视线中敌意丝毫不减。
不对不仅如此,杀气越来越强烈了。
「你为什么杀了君子的母亲」
「她做错事了」
「这是因为体内饲养了虚轴而产生的想法么?」
「不,即使没有得到那种东西我大概也会这么做的」
别保向掌心一瞥,断言道。
「是么」
舞鹤低头。
「那你至今为止都是这么做的?将做了所谓的错事的人无差别杀死?」
「并非如此。我只是纠正,可以纠正就不必杀死。过去我杀死的只有一人,算上直川的母亲是两人」
「那你为什么杀了君子的母亲」
「因为纠正似乎对她不起作用。而且,正巧在这时获得了处理尸体的能力,所以把她杀了」
「你、说什么?因为得到了处理尸体的能力就杀人?」
「没错」
「那要是没有得到那能力就不会杀了!?」
「不,这次不论如何都会杀她的,只不过是时机与场合的差别。因为处理尸体要耗费大量精力,所以杀人至今为止都是作为最后的手段」
「开玩笑么,简直意义不明虐待是不对,没能纠正于是就杀人?以你的基准,杀人就不是错事了?」
「杀人是错事?」
别保陷入了思考。
虐待是不应该的,父母对孩子的不正当暴力行为是错的。别保的双亲如此教导过。
但是,杀人呢?
「教导中没有这一环,也没有禁止,所以杀人不是错」
「教导禁止?被谁?」
「养育我的双亲」
对着回答,舞鹤不禁愕然。
「双亲?」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你至今都是遵守着父母所谓的教导?」
「当然了」
别保不明白,为什么舞鹤会对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感到惊愕。
「原来如此」
舞鹤把头低了下来,不久,领会了般吐出一口气。
理解了么,那么,回去吧。
「明白了的话,就别再穴手了」
然而,
「说什么呢」
舞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我指的是你这个人」
拉开架势。
「你没治了」
「没治?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你就是那种无法用语言沟通的人不过是木偶罢了。还以为你仅仅是被正义邪恶之类的二元论支配了,没想到就连那意义都不知道。因为双亲这么说了你就遵守?你根本就没有善恶观念,就是个极端的异类」
稳稳地站在榻榻米上,舞鹤蜜斜视着别保。
「够了,疯子。我也不想再白费口舌,直接杀了你把君子带回去」
「你回去没关系,但君子不会交给你的」
没错,要问为什么的话,
「我听直川君子的母亲说,直川在对待母亲的态度似乎相当恶劣。当然,其中有直川母亲的诡辩,但也有部分事实。所以,接下来我就要纠正直川」
听到这话的同时,
舞鹤眯起眼睛,视线中愈发带刺。
「原来如此,那么,杀你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是么」
那么,就没办法了。
「妨碍正义的人就是邪恶的帮凶,舞鹤蜜,你要是无心悔改的话,我就必须杀了你来纠正你的错误」
别保向着君子的方向跨出一步,将君子护在自己背后。
然后指了指通向走廊的纸门,
「城岛晶,还有城岛硝子,你们去隔壁。我不想杀你们,你们想对无限回廊怎么样是你们的自由」
「舞鹤」
城岛晶以怀疑的视线看着别保,向舞鹤询问。
「去吧。你们留在这也只会给我添麻烦」
「明白。走吧,硝子」
一面警戒着别保,城岛晶与硝子毫不犹豫地慢步向外走去。
「舞鹤蜜,小君」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的,机械人偶」
粗暴地回应着硝子,舞鹤盯着别保。
两人走过别保身边,消失在走廊。
「那么」
舞鹤缓缓将头发向上一拢,
「碍事的已经走了,让我们安心厮杀吧」
「不是厮杀,死的人将是你」
别保说完后拉开架势。
舞鹤早已经准备好了,两人之间充满了杀气。
「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吧,舞鹤蜜」
哐!
随着响声,别保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淡红色半透明球体。
浮游在空中,大小如排球的完美球体。
「『永劫领域』,能力是二元分割」
球体随着别保的意志回旋,
「这个球以球体内外交界处为分割线削除进入内部的一切」
就像别保那善恶两分的世界观那样,这个球体简直是别保世界的化身,作为所谓的『正义的铁锤』将内部与外部切断。
别保直接把自己能力的性质告诉了对手,因为他有着必胜的信心。
带着牵制与威吓,将球投向舞鹤。
「哼」
舞鹤的身形轻轻一晃,避开了迫近头部的球体。惯性使得『永劫领域』撞上了舞鹤背后的木窗。球体嘎吱嘎吱地侵蚀木窗,瞬间将其贯通。
别保立刻将飞到院子里的球体召回。
球体再次侵蚀木窗,向舞鹤背后袭来。
舞鹤如早已预见般低下身子。球从舞鹤头顶飞过,又回到别保的手边。
看来这个球体一旦被扔出就无法让其在中途改变轨道。
木窗上多了两个直径与『永劫领域』相同的圆形空洞。
只有比锋利的刀刃更锋利才能做到的切口,仿佛是连同空间一起剜去后留下的伤痕。
力量已经展示过了,警告结束。
「舞鹤蜜」
别保向与自己对峙的她下最后通牒。
「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就这样回去的话,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不再摆出这种态度我就当你是悔改了」
然而,
「哈?开玩笑」
舞鹤根本就不理会。
「我想说的正好相反。不管你再怎么痛哭叫唤道歉乞求,我都会把你折磨到死」
「是么,那你要怎么做?我知道你的能力,不受伤就无法发挥出来。但是,看过后你也应该知道,即使只是中我一击也会构成致命伤,你是没有机会反击的。而且,我的『永劫领域』不止一个」
别保的背后又出现了三个与手边那个完全相同的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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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白自己正处于不利的地位,舞鹤还是无法抑制胸中加速的鼓动。
到头来,不论被冠以何种名义,本性还是本性。
为厮杀而高昂,为敌意而兴奋,为破坏而恍惚。
不知正邪为何物,仅仅是被不洁的**驱动、只有破坏的无慈悲世界。这就是蜜的『破碎万花筒』。
笑脸中毫不掩饰杀意。
稍微觉得,这家伙和自己很相似。
遵从双亲而放弃思考,实行二元论的别保透。
他不禁让舞鹤联想起以前的自己顺从,放弃一切感情,空空如也的人格。
相似的并非生存状态,而是性质、灵魂。
空壳的身体,空虚的灵魂。
但是,
正因如此
蜜才无法原谅不能理解君子甚至意欲加以伤害的别保透。
即使是人偶般活着的自己、人格缺失的自己,君子还是带着笑脸真诚相待,还对自己说『和蜜在一起很开心』。君子为自己空虚的灵魂注入了温暖的火焰与燃料,这样的她却被类似于以前的自己、没有内在的人否定掉,绝对无法原谅。
「是啊,这个样子,我确实是无法发挥实力」
看着眼前浮游着的四只球体,舞鹤说道。
力量。只能伤害他人,甚至差点就杀死重要的人的力量。
为蜜灌输敌意的卑劣暴力。
封印它的殊子这样说过
谁也拯救不了。
伤害人的力量救不了谁。
即使能保护谁,也不能拯救谁。
「但是呢」
这也无所谓。
无法带来救赎?那又怎么样。
「虽然我只能在伤害与被伤害中表现出自己」
自己能为君子作什么。
给过自己很多的她,现在倒在敌人背后的她,自己又能给她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
自己只有暴力,除了伤害什么都办不到。
想要拿出什么,到头来却只有暴力。
「可是」
那么。
那么自己就绝对不能接近她,绝对不能扯上关系。
然后。
不既然如此,
「只能在伤痕中生存的话,就摆脱不了伤痕的吧」
自己不能与君子扯上关系。那么,
就把接近她的一切恶意拉到自己身上来。
只要那么温柔的女孩不用与自己这种人牵扯上来就行。
「我」我
「敌人啊自己什么的都无所谓,我用我的力量去伤害。伤害一切,破坏一切,让一切都沾满鲜血,我自己将血一滴不剩地喝干!君子可能受到的一切伤害,一切痛苦,我要加倍讨回来」
这就是殊子送这件礼服的意义。
『你只能生活在暴力中』,说这话的女人故意送这种正装的意义。
蜜已经明白了。
对蜜来说是盛装,对敌人来说是丧服。
殊子那个可恶的女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穿上它就意味着将自己置身于非日常的厮杀中。
舍弃一切,毫不留情的杀戮。
把小指骨折的左手抬到嘴边。
然后以漆黑嘴唇后面的犬齿衔住食指,猛然咬开指尖。
「这种程度的伤不会给你赢取多少时间的吧?最多也就几秒钟而已你觉得这样就能打倒我的『永劫领域』?」
「是啊」
解放时间最多数秒,
「但也足够了」
将滴血的手水平伸直。
「破坏吧!我的『破碎万花筒』」
话音方落,
一根头发如蛇般昂起了前端。
嗖,风声响过,一段手臂飞舞在空中。
蜜把自己于小臂中间部分切断了左手。
冲击与压倒性的疼痛。
这就好。
以这个伤来算的话,能力解放的时间足以杀死敌人百回,甚至还有剩余。
「呣」
别保惊讶而佩服地睁大了眼。
「哼」
简直就要晕过去般的疼痛,现在的意识都已经恍惚了。
然而,看着空中回旋散血落向地面的手臂,蜜还是在笑。
然后用剩下的右手抓住。
别保立刻召集四个『永劫领域』准备攻击,
但已经迟了。
「散开!」
将自己的手扔过去牵制,蜜短声喊道。
卸掉枷锁的『破碎万花筒』。
具现杀意的头发弹开发饰,刺入榻榻米、墙壁、天花板。
从一个平面跳跃到相邻的另一个平面,将势力范围扩展到各个墙面。
漆黑的钢线有着等量的水平与垂直间距,宛如三次元围棋盘般在蜜的身边张开。
因飞来的肉块而错失进攻机会的别保的脸上,表情消失了。
「你以为凭这个就能阻挡我的攻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蜜怀着残酷、喜悦与兴奋,向别保挑拨。
「上」
别保挥动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