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地低下头来,向蜜的父亲问好。
「妈妈,在那边过得还好么?」
突然被问道的母亲不禁哑口无言,而蜜也是同样的说不出话来了。
殊子的脸上微微浮起笑容,而她父亲也好像对女儿的表现很满意。
「那,我们入座吧」
无视僵住的蜜,殊子点点头,规矩地拉开凳子坐下。
那样子完全不像她的性格蜜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略微有些遗憾。
自从饭局开始后大概过了一小时,料理都吃得差不多了。目前正是愉快交谈的气氛蜜作出如此判断,起身前往洗手间。
豪华饭店的洗手间既宽敞又整洁,洗脸台的镜子都大的出格。蜜看着眼前自己的面孔、拨弄着前额的头发,这一小时以来越发膨胀的违和感蜜怎么也想不明白。
原因是殊子。
这次的她越来越背离上次的形象。
丝毫未显露出反抗情绪、游刃有余地与大人们和气交谈。对分开的双亲都表示祝福,被赞扬的话也态度谦虚、反过来对大人说客套话,甚至不时地开开玩笑。对蜜也是,既不意识过剩也不冷淡无视。
殊子就好像,在数个月的时间内成长为大人了。
性格转变吗?那契机是什么呢。
又或者,上次的态度只是逢场作戏,而当前的殊子才是真正的殊子。那上次浑身带刺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蜜不认为可以像以前那样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她,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针*般的怒视与毫不掩饰的厌恶。而这些却理由都没有就消失了,就此放弃的话蜜做不到。
瞬间想要向她本人去确认原因,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边把手放在自动水龙头下面让水抚过,蜜小小地叹息。
「怎么啦?看上去很没精神呢」
声音对应着蜜的叹息从背后穿来。
「嗯?」
抬起脸看向镜子
不知何时起,思考里的关键人物就站在自己身后。
殊子背靠在散发白色光泽的墙壁,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看着自己。
「还是说,累了?」
「不」
困惑中的蜜回答,把手抽离水柱。
自己绝非擅长察觉其他人的气息,但殊子无声无息的出现让蜜感到有些恐怖虽然自己刚才一直低着头。
「嘛,你也挺不容易的,会疲惫也很正常。难得见面一次,我就陪陪你吧。能开心起来就最好了」
「嗯」
为什么她的心会有如此的转变?蜜的脑中闪过了询问的念头。
只是,没能问出口。蜜以手帕擦拭着双手,视线朝下为了避开殊子通过镜子直视自己的眼睛。
殊子就好像是读出了蜜的心思,说道:
「不用这么戒备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不、并非如此」
「你很吃惊吧?」
「欸」
听到这话的蜜不得不再次抬起脸来。
「嘛,虽然我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不会错的
殊子看穿了自己持有的疑问,故意跟随自己来到了洗手间。
难道她真的有读心术?蜜感到脊背发凉。
「演技吗?刚才的」
死心了的蜜直接摊牌。
「可以这么说吧,但不完全正确」
蜜背后站着的殊子笑脸依旧,而眼镜后面视线微微撇向地面。
「嘛、就是说,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如此的回答蜜始料未及,不由得表示出了困惑。
殊子的视线再次通过镜面对上了蜜的眼睛,然后
「没错。对他们的人生介入也好指责也好,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此说道。
同时,蜜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快感正爬上自己的脊背,不由得睁大眼睛。
不明白,不明白原因在哪。
只不过
镜子对面,眼镜下的眼神让自己恶寒无比。
要说的话,那就好像是猫科猛兽玩弄猎物时的视线。杀戮与捕食都不是目的,它就连兴趣都没有,单单等着对方的死亡下完手之后仅仅在一旁看着它挣扎。
这就是蜜的直接感受,然而身体却违背了自身意志
「你」
禁不住地说了出来:
「你一点都没变」
三个月前,殊子的眼神有如负伤的野兽,警戒、怀疑着周围所有接近的人。而现在,她只不过是把这些情绪收敛于内心、加以支配,然后游刃有余地对一切冷眼旁观。
硬要说的话,不同之处仅仅在于负伤与否。
负伤时认定为敌人的,现在只不过是自己的猎物而已,她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这不是变化,而仅仅是殊子看清了自己的立场罢了。
蜜转过身来,再也无法忍受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在殊子面前了。并非恐惧,空壳的蜜的这种情绪早就被消磨掉了。
只不过蜜的本能作为人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哦~」
殊子佩服似的解开抱着的手臂。
「真有趣呢,你」
表情依旧不带邪气,甚至连敌意、恶意都不见踪影。不仅如此,那微笑不管怎么看都饱含着亲近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猛兽对猎物没有憎恨,而只是抱着狩猎的乐趣。既然狩猎能带来无语伦比的欢愉,又何必去厌恶呢。
「有趣、么」
抑制着喉咙的颤抖,蜜挤出话来。
「嗯、有趣。当初见面时我并未发觉,你感知很敏锐呢」
感觉敏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擅长察觉出对方的感情。不,比起感情,本质更为确切。你能够很快地看清他人的本质。这可能是因为你长久以来一直观察着周围的人、作为人偶的特技吧」
空壳的自己作为人偶生存至今。
因为是人偶、因为欠缺自我,所以才能不带有色眼镜地观察周围。感情上不会唏嘘感叹、观念上不会先入为主、心态上不抱希望失望,这样就看透了他人的本来面目。
殊子想说的就是这些吧。
被分析比被嫌恶更让自己不快。蜜不由自主地瞪向殊子,然而被殊子无视了。
「但是,比起上次可能迟钝了哦」
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微微眯起。
「迟钝?」
「没错。以你的『素质』,应该是在刚见到我的那一刻就看穿我的转变,但你却花了一小时。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把你的洞察力给消磨了吗?」
殊子是感到蜜变了吧,认为没有立刻察觉到她的转变是蜜自身变化引起的。
但是、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是闹剧哦」
三个月前忿忿吐出话语,如今听起来却是乐在其中。
「比起以前想不开的我,空壳的你变化反而更大。即使夸张点可以称其为『世界』,但其产生的转变也只不过这种程度而已,真是讽刺」
越来越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了。
想不开?为什么?『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蜜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嘛、好好珍惜你那敏锐的感知哦。不对不去珍惜的更好吧,那种消磨对你来说也是成长」
点着头擅自得出这个结论,殊子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蜜刚想说『慢着』时却被她的话打断,
「但是,人偶这个称呼我暂时不会收回的哦,虽然一两年之后你就不是了」
最后回头一瞥。
留下了莫名其妙的话,殊子关上门。
「什么」
被留下的蜜只有疑惑地呆呆伫立着。
只是,一想到那个可怕的人成为了自己的姐姐心情就不能平静,尽管不明白这到底是喜怒哀乐的哪一种。
然而,本以为与自身毫无关系的环境转变,逐渐开始对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聚餐后已经过了一周。
「说起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君子是指蜜的名字改变后的一周。
现在的两人正如往常一样一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君子在担心,带有停顿的询问也是她独有的关怀方式吧。
不经意间,蜜回想起了那天的殊子。
然而君子并不知道殊子的事。
「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所以,蜜就如此作答。
这算是比较接近事实吧。自从那次聚餐后,殊子每周一次会来蜜的家里吃饭。就在昨天还刚碰面的呢,但也没出任何问题,父亲与义母的态度也是极为自然。
「啊,真要说的话」
无关紧要的变化倒是有一处。
「嗯、什么?」
「摆设增多了。是电脑」
义母说是给蜜送礼物,于是就买了。虽然蜜对此无所谓。
「哦~好厉害!真好啊~」
君子睁大了眼发出感叹。
「也没什么啦」
当然,蜜知道这是义母想要和新女儿和睦相处的心意,稍稍有些重负感。
「那、能上网吗~?」
说道电脑的话首先就想到互联网,这也算是蜜这个年纪的学生的共同观念。君子有说过她只在上课教学时才接触过网luo,所以才会这么羡慕地询问。
「啊、嗯」
蜜苦笑,数日前的不快记忆再次浮现。
「只是,上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难受」
父亲房间本来就有宽带,所以买下电脑的当天就从父亲那引根线过来接上,上网体验了一下。不过,看来网luo与蜜的相性不和吧。
开始后约一小时,看着显示器时突然感到有火花自眼睛深处迸发,接着就是轻微的头痛与呕吐感。之后蜜就切断电源,躺到床上休息,接着就睡着了。
「所以从那以后,电源都没有接通过」
「身体呢?」
「后来就不头痛了」
「这样啊~。但是,与身体合不来呢」
「所以送给君子也没关系啦」
「啊哈哈,那可不行哦~」
作为中学生,擅自把亲人买的电脑送人当然不妥了,何况君子母亲的管教似乎还相当的严厉。君子的零花钱比起蜜来要少得多,在这方面平常既不请客也不接受其他人的好意。以前来蜜的家里时蜜想把那件衣服送给她,也被她固执的拒绝了。
「但是,反正我也不用,君子有空就来玩吧」
这样的话电脑也算是没白买,毕竟是君子感兴趣的东西。自己的房间里的东西只要君子能喜欢,那东西对蜜来说价值就很高了。
「咦、可以吗?」
「可以啊」
「真的太谢谢啦~」
蜜看着无邪的君子欢喜雀跃的样子,自然地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蜜忽然意识到自己渐渐地健谈起来了。
虽然只有在君子面前会如此,但这并不重要。
和君子一起时并不是空壳,蜜越来越相信这点了。
仅仅是人偶的自己竟也会变成这样,自己都觉得意外。
还有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殊子一周之前说的话莫非是真的?自己在变化?
大概就是如此吧。
其他的什么朋友都不需要,只要有君子在,自己的变化才刚开始呢。
怀着这种喜悦,蜜把自己的手指缠绕在君子的手指上。
君子只是看了一眼握在一起的手,立刻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不甩开,也不抱着什么特殊的感情。
那是极为自然的、带着笑容的两个人理所当然的距离。
曾今见过的君子的伤口,现在已然忘却。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蜜就留意教室里的情况,但明显君子没有受到欺负,所以那伤口果然是什么疾病留下的痕迹吧。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君子和自己的感情了。
即使班级快要换了,那也没关系。
高中就上同一所吧,可以的话大学也是。
蜜任凭这种淡淡的希望填满胸口,温柔握住手中传来的温暖。
可是。
崩坏在二月的某一天突然就降临了。
君子布满伤痕的身体。
第一次上网时火花散开般的感觉。
条件都凑齐了。
所以,突然也是必然。
那是星期天。
君子来玩了。一天里试穿衣服、上网冲浪还有适当地完成部分作业,两人过得很开心。傍晚时分,君子看着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就起身告辞、在玄关说完『明天见』后回家了。
片刻之后,蜜发现君子的一本笔记本还留在桌子上。
那是明天要上的数学课笔记,上面的作业还是没完成的状态。君子把它给忘记了。
怎么办呢。
其他东西的话明天在学校交给她也行,但未完成的作业还是不能这样将就。打电话让她来拿的话也挺不好意思的。
考虑了一会儿,蜜还是决定由自己送过去。
君子的家离自己家并不远,一个月前曾去玩过一次。虽然路有些错综复杂且自己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但应该还是能摸索着到达的吧。
拿起本子走下楼去。
「我出去一下」
向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义母喊道。
而义母听到后微微面露难色,
「嗯?蜜,今天」
殊子会来一起吃晚餐,而且应该是快要到了吧。
蜜早就知道。
「放心吧,马上就回来」
「是、是吗?那就请路上小心哦」
义母依旧是窥视着自己的表情说话。
蜜在心中苦笑但没有表现在脸上,点点头之后走向玄关。
穿上鞋子打开门。从家里出发的话,即使是悠闲地走也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走着走着,心情微微地轻快起来。
君子一直很照顾自己,而且是促使自己改变人偶性格的恩人,但自己却总是无法予以回报。在这一点上,愧疚感始终伴随着蜜。
即使是把本子送回去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应该能像电脑那样让君子高兴起来吧。只要能看到君子开心的笑脸,跑一趟又算得了什么。
环视辨认着周围,然后选择自己记忆中的道路。虽然途中稍微绕了远路,但因为走得比较快十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那栋公寓。印象中君子家是在三楼的尽头三零一室。
登上混凝土浇铸的楼梯来到房间门前,正要按门铃时
里面却突然传来了模糊的物品摔碎声。蜜停下了那只手。
怎么回事?
是盘子摔掉了么?因为君子有些方面很笨拙,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就顺便帮她打扫吧。
重新整顿好心情,蜜再次把手伸向门铃。但就在那瞬间,
呀!
微弱的非常微弱的悲鸣似的声音,轻轻震动了鼓膜。
「欸?」
接着,是男子的吼叫。
你这笨手笨脚的白痴!这个时侯还让我分心!
蜜不解。
对、对不起!
『呜』,是哽咽声。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
对不起,哥哥、对『呜』不起!
不正常、啊。
钢筋骨架的公寓连门都是金属制的,即使再怎么年代久远,也不至于让人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啊。嗯,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自己的耳朵突然变灵敏了?怎么可能!
但是,还是能听到。
哼,不中用的东西。
是我错了『呜』哥、『呜』『呜』!
瞬间思考停止。
无意识中手伸向了门把。
『不可以』
脑中想起了这样的声音。
必须按门铃。
但是按门铃的话,总觉得有些东西就无法挽回了。
那、就这么把门打开吗?
结果还不是照样是无法挽回!
这下就没办法了。不过,锁是可以破坏的。
锁、可以破坏?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呢。
而且,为什么里面的声音会听得这么清晰?
不明白,这些明明是自己的事,却怎么也不明白。
突然,
脑中闪过奇异的画面。
那就好像是,火花在四下飞溅。红色蓝色和黄色大量的五光十色的点,时而扩散时而收缩、闪烁不止。
仿佛是在看万花筒。
并不陌生。这样的火花,蜜以前见过。
就在电脑买来之后,上网时画面停留在某个网站期间闪过的火花和正在脑中闪烁的完全相同,接着就感到头痛和呕吐冲动。
然而现在却没有这些症状。
就好像,曾今排斥的光线此刻却与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嗖
什么东西掠过蜜的脸颊。
黑色丝线渗入钥匙孔,然后是刀锋划过黄油的感触。
蜜小心地握住把手转动门微微打开了,没有任何抵抗。
锁被破坏了。
意识深处的火花逐渐淡去,但并没有消失。
只是,它的存在在蜜的认识中变得理所当然的了。
打开吧。不能打开。快打开。不行,不可以。
相反的声音在脑髓中交错盘旋、沙沙作响。
头发一根一根地,仿佛要飞舞起来。
打开门的手,已经停不下来了。
里面的空气被气压差挤了出来,然后
「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白痴,整天只会给我添乱!」
「呜、呜」
声音也随之变大。
同时,从半开的缝隙,室内的景象印在了蜜的视网膜上。
跪坐在地、就好似虫子一般的君子。然后是,
一脸不耐烦地踢着她的少年。
不可能吧。
明明一直把哥哥挂在嘴边,兄妹之情应该是好到让人羡慕才对。但怎么会这样。
眼下的情景让人看不下去。
以前君子不轻易让蜜来自己家玩的原因,就是这个啊。
都明白了。可是,可是
君子一直有说过,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种事、怎么可能
那、眼前的又算是什么啊?
想通了君子身上的伤,并非生病或是班级暴力,恰恰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留下的虐待痕迹啊。
理解到这点时。
脑袋中,什么东西裂开了。
裂开的同时,另外又感觉到什么东西完全连接了上来。
紧接着
内部的种种向外流出,然后消失了。
而与此对应,流进的仅仅只有一种,那就是世界。
在数据的海洋中漂浮着的单一而脆弱的世界。
那是由某个人或某些人未能实现的梦想产生的,派生于这个世界的、虚无缥缈的存在。而就在它将要毁灭的那一刻,它在蜜的脑髓中找到了安身之所。然后在今天,以蜜眼前的状况为契机,完全地扎根于意识中了。
头毫无来由地痛了起来。
想要呕吐。身体状态欠佳,心情怒不可遏。
尽管这样的感情从来没有过,但现在蜜的一切都开始聚集到这一点上。
悲伤、喜悦、与君子在一起的回忆、君子被踢的光景,全部都,
不爽。火大。怒不可遏。
想要破坏。眼前的那算什么?看着就烦。
所以,把一切都破坏掉吧。
杀了他。
推开门,直接穿着鞋子就走了进去。
嘴角弯起了微笑,不、是嗤笑。
「欸?」
君子的哥哥注意到了蜜的出现,保持着踢向蜷缩着的君子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惊讶于虐待停止的君子也抬起脸来。
依旧躺在地上,咳嗽着艰难地转向这边。
「蜜?」
「上吧『破碎万花筒』」
蜜喊出了它的名字。
这就是那天在网luo里遭遇到的火花的名字。
被称为虚轴的异世界里残存到最后的意识体的名字。
也是,自己的新名字。
头发呈放射状散开,刺入墙壁、地面、天花板。
在只有文字情报的世界里诞生并死去、得到平面宇宙后复活的意识体,以黑发为线,组成无限接近一次元的文字,进而使自身获得三次元的活动能力。
刺入四周平面的发丝自由穿梭,然后飞出。
瞬间将愕然的猎物整个卷起。
「欸、啊?呃、啊啊!」
「这不是玩游戏哦」
蜜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伴随着烦躁,
伴随着与烦躁同化的感情,
「不好意思,将你这样的畜生切开的话会脏了我宝贵的头发。所以,就这样慢慢把你绞杀吧。体验痛苦煎熬悔恨乞求,然后下地狱」
没错,
至少要让他体会到君子痛苦的百分之一。不、
他必须偿还百倍的痛苦,然后才能死去。
瘦弱神经质的他,脸因苦闷而扭曲了。
心情真是愉快啊。
即使挣扎着想逃脱也是白费力气。
把他的两手两脚缠住,举向空中。然后就这样,
「死吧」
蜜残酷地微笑着。
然而,下个瞬间
「不要!」
脚边传来了悲痛的叫喊。
「不要、住手!哥哥会死的!」
抱着蜜的腿,拼命恳求的君子。
你在说什么?
被那种畜生伤成这样,现在却让我停手?
「住手!住手!蜜!」
毫无征兆地,怒气上涌。
为什么君子会来阻止啊。杀掉他乃是大快人心之举,明明马上就可以了,可以杀了他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来捣乱?
火大,这家伙也让人烦躁。
「别捣乱」
左手抓着她的胸口把她提起来。
「呀!」
单手就轻易地将她按上了墙壁。
然而,即使如此。
「住手啊蜜求求你、了」
无视喉咙被卡导致的呼吸紊乱,君子她还是,
「哥、哥!」
担心着哥哥的性命。
「你脑子坏了么」
蜜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
「既然你这么想要捣乱的话,那就先」
先把你杀掉。
「蜜!」
背后传来了声音。
同时,
「!啊!」
头部被重击了。
蜜的不安定的力量受到冲击的影响而衰弱,卷着君子哥哥的头发如蒸发般瞬间消失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涣散、站立不稳。
手离开了君子,蜜被狠狠地抓着领口,被迫转向身后。
「真是的怎么搞成这样」
眼前的是,带着锋利眼神瞪着自己的速见殊子。
「路上看到你,觉得很有趣就尾随了过来」
昏昏沉沉的脑袋中,怒气在不断积聚。
「哼!你也来捣乱」
然而,
「冷静点!刚刚固定下来时会很不安定,再这样胡闹的话你的一切都会被夺取替代的。虽然还不知道会留下什么缺陷」
听到这意味深远的话语后,蜜不禁睁大了眼睛。
「该不会,你也」
「不好意思,你就给我睡一会吧」
就好像是验证了推测,蜜的眼前浮现出一只半透明的怀表。
伴随着怀表『砰』的爆炸声,
「啊」
在蜜的内部横冲直撞的『破碎万花筒』宛如真的睡着一般,安静了下来。
「这是『闹钟?忐忑不安』」
殊子略有些为难地喃喃说道。
蜜坐向地面。
「你也是?」
『闹钟?忐忑不安』与蜜的『破碎万花筒』同样,是另一重身份。
「倒是你,到底是哪一点被抓住的啊?」
这家伙也是、虚轴。
蜜明白了,她以她自身的力量抑制了自己的力量。
理解的同时
「为什么」
涌上心头的依旧是敌意。
「为什么捣乱?差一点就!」
差一点就可以破坏了。差一点就杀掉了。
「捣乱?」
殊子面对蜜的这样的愤怒,深深地叹息。
「缺陷竟到了如此地步?看上去却是冷静的样子」
冷静?
谁?
是自己。视野没有变得鲜红、头脑回复了清晰、声音可以完美辨认,这些都是证据。
看,连腿也,
「欸?」
脚边的是
不断咳嗽的君子。
抽泣着抚摸刚刚被掐住的喉咙,小小的身躯颤抖着。
仿佛就快要消失一般,泪水流淌在受伤的脸庞上。
君子哭了。
「啊」
想起来了,
自己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恐惧。
要不是殊子的阻止的话,自己将会作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终于回过神来。
不能原谅伤害君子的人,绝对要阻止其他人对君子的加害。以前的誓言。
这么温柔的女孩,
融化了蜜的心、填满了蜜的空洞,像朋友一样看待人偶般的蜜,还说过在一起很快乐。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的东西,说多少次谢谢都不够。
明明想要一直在一起的。
自己却在做什么啊?
自己伤害了最喜欢的、真正最喜欢的、比自己还重要的、世界唯一的朋友。
「啊、啊」
身体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
好冷,身体就好像变得支离破碎。自我厌恶随着君子的抽泣声越来越膨胀。
所以蜜无法正视这一切,呆坐在那里僵硬了。
二十分钟后。
受到打击的蜜暂时无法活动,被殊子带出了公寓。
「我把他们的记忆消除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哦」
站在君子家公寓前的道路上,殊子累了似的叹气。
「哦」
蜜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冷淡回答。
终于冷静了下来,但受到的冲击并没有消去。
不对,伤害了朋友的罪恶感将会伴随蜜一生吧。
殊子的虚轴『闹钟?忐忑不安』会侵蚀对方的自我意识,从而给予强烈的暗示,就好像是永远醒不来的催眠。利用这个能力,她封印了君子被哥哥虐待的记忆。
「呃」
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刚刚也说过了,你的力量很危险」
殊子说过要给自己的『破碎万花筒』加上限制。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就把你的力量设定为自我防卫专用吧,平常就让它沉睡。可以吧?」
「可以不可以的,你无论如何都会这么做吧?」
实际上,此刻的蜜不是一般的恼火。
因为这个力量的错,自己伤害了君子,连人格都转变了。然而在听到殊子的提议后,对封印力量一事还是感到了愤怒。矛盾即在于此。
『破碎万花筒』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证据就是从刚才起自己的感情就只剩下了烦躁。
一无所有的空虚都不见了,连同被君子填满的部分。全都被异世界这个赝品给替代了。
真令人不愉快。
但同时对自己的转变却又不讨厌。
顺便地,
「说起来,我们两人又一次一起遇到了麻烦事呢」
「啰嗦,给我闭嘴」
初次见面时被讨厌而感到的高兴,还有殊子转变态度时的不解,也在刚才一起消失了。现在自己有的,仅仅是厌恶与敌意因为她封印了自己的一部分。
「真是讽刺。正是因为你作为人偶的退化所以才没发觉」
「什么啊」
「君子的本质」
殊子仿佛知道一切的样子。
「就是她被虐待的事哦。如果你还是以前那样的人偶的话应该会发觉的吧,但是,你却被她慢慢向人类转变。正是因为你对她抱有的感情,你才无法看清事实」
「闭嘴!」
蜜喊了出来。
殊子的态度、言语、表情,一切都让自己感到不爽。
「说得就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要得意忘形!想死啊!」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态才让你沉睡的哦」
殊子不为所动。
而蜜终于理解了,那天在饭店殊子说过的『无所谓』的意义。
就和蜜自己失去了愤怒以外的感情那样得到虚轴的她对世界的一切失去了兴趣。所以她才会若无其事地说着这种话,所以才能无视蜜的怒气、一脸清凉地站在那里。
「还有,她哥哥的暴力冲动被我抑制了,虽然这也要看家庭环境,但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虐待行为」
殊子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
「知道了你别说了,找死啊?」
不像再和这家伙谈下去了。
要说讽刺的话这还真是讽刺,原本被讨厌的自己竟然反过来讨厌起她来了。
「好吧,那、开始了哦」
殊子耸耸肩,摊开的手掌上方浮现出了小小的定时爆弹。
「等等」
「嗯?让我住手我也不会听的哦」
跟她交谈实在是恶心、可恨。但是
「有一个请求」
只有这个是必须说的。
「可爱的妹妹的请求,我当然会尽力满足的哦只要不是拒绝封印之类的」
抑制着上涌的杀意,蜜慢慢说道:
「她的记忆」
「欸?那个已经处理了啊」
心如刀绞,但即使如此也没关系。
「把她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消除」
蜜艰难地从喉咙挤出这句话,就好像要把以前快乐的回忆毫无保留地吐出一般。
再也不能,让这么美丽的回忆遭受烦躁的侵蚀了。
有必要,有必要让一切回到零。
从君子那里得到的一切都被『破碎万花筒』给挤出了脑外,现在的自己仅仅剩下了敌意。
所以再也不能和她呆在一起了。
「可以吗?」
「做得到?还是做不到?」
「这不是问题。但是」
「那就好,你照做就是了」
没关系。
只不过是回到了原点罢了。回到开学之前、还未相遇的时候罢了。
除了自己,君子还有其他的朋友。所以即使自己不在也没关系。
「好吧」
殊子喃喃说道。
「那、先从你开始」
蜜不作回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定时爆弹在头顶发出了小小的爆炸声。
蜜的脑髓深处的『破碎万花筒』随之深深地陷入了睡眠。
就在那瞬间,君子的笑脸似乎闪过眼睑。
没有流泪。因为,自己只有烦躁而已。<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