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动作，今天已经做过两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千临涯再次点燃炭火，再次点上浓茶。</p>
白色的茶汤在茶碗里荡漾着。</p>
【本真茶】</p>
“采用特殊手法制作而成的茶粉，饮用时让人容易吐露真心。”</p>
茶香弥散在整个茶室中。</p>
琉璃子坐在靠右的位置，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千临涯。</p>
他的动作如常，无论如何看不出有什么不对。</p>
但她心中的“临涯警报器”一直在“嘟嘟”响个不停。</p>
一言不发地吃完茶怀石，点完浓茶后，千临涯再次坐下。</p>
“各位感觉怎么样？拙者的茶，合口味吗？”他笑着说。</p>
菅原义治双手握在一起，端坐着说：“不错的味道。”</p>
身后的大臣们纷纷附和。</p>
千临涯非常温和地笑了，又接着说：“作为茶人，能接待各位，真是拙者的荣幸。”</p>
“哪里，您……叫什么？哦，千老师，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精深的茶道功底，我是很羡慕的。”菅原义治说。</p>
虽然场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聊天，但琉璃子心中的警报器，已经开到最大音量了。</p>
她眼睛眯着，紧紧盯着千临涯，两只手攥起了拳头。</p>
“那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有一些话想问问首相大人。”千临涯说，“我是一名茶人，因此很关注水脉之类的非常关注，前几天，刚好看到您在电视上说，福岛往外排的核废水，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可以喝，是这样吗？”</p>
席间顿时有些沉默。</p>
琉璃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p>
坐在茶室门外的宫城美咲，背靠在墙壁上，满头大汗。</p>
菅原义治的脸部抽动了一下，随后说：“这个……”</p>
“不要误会，我就只是单纯地想问一下，您的真实想法，和电视机上呈现出来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千临涯态度依然谦和。</p>
“这个嘛……”</p>
菅原义治本来可以选择不回答。</p>
但他每次接触到眼前少年的视线，都感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p>
他低着头，双手的姿势变来变去。</p>
“我们和专家研讨过，也经过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认定，所以……”</p>
“抱歉，专家也好，国际原子能机构也好，都没有说废水能喝的，”千临涯继续说，“我只问，能喝，还是不能喝？”</p>
“……”菅原义治沉默了。</p>
“请把你在电视上面，对着所有日本国民，对着全世界人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核废水，能喝，还是不能喝？”千临涯的语气逐渐变得严厉起来。</p>
刚才还是一派和谐的茶席，现在，气氛明显变得凝滞起来。</p>
千临涯微微竖直身体。</p>
他17岁的身躯，在这群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中老年人面前，却显得非常有压迫力。</p>
“我再问一遍，希望你立刻回答我，福岛排放的核废水，到底是能喝，还是不能喝？”</p>
千临涯反复追问，菅原义治好像突然哑口一样，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p>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坐在一旁的麻生次郎开口说：“你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核废水能不能喝，也没人会去喝，你就好好点你的茶才是……”</p>
“麻生！我没有问你！”千临涯忽然爆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庭院的怒吼，如同炸雷般，把茶室里所有人都吓得一跳。</p>
他稍微减小音量，继续说：“不过，既然你都站出来了，我倒是想起来，你是一直说核废水能喝的，对吧？现在你实话告诉我，核废水能喝吗？”</p>
麻生太郎瞪着眼，这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家伙，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17岁的平民少年怒吼。</p>
“说啊！”</p>
千临涯的怒吼又让麻生原地一弹，不知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少年时，他纵横政坛半辈子，气场却完全被压制了。</p>
麻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要说能不能喝的话，肯定是……我之前是说能喝，那是说给国民听的……一般人的话，喝掉也没有什么事，喝肯定是可以喝……”</p>
“所以你说，核废水能喝？”千临涯平静地问。</p>
“能、能喝。”汗水顺着他的额头爬下来了。</p>
千临涯又将目光移向左顾右盼的小泉进太郎：“环境大臣先生！你是专业人士，你来从专业的角度判断一下，核废水能喝吗？”</p>
小泉有点结巴，但还是尽量表现出专业的样子：“那个……专家教授已经论证过，经过稀释后的废水，它含有的那种……叫什么来着？是0点0000……多少个零我忘了，总之非常非常少，少到忽略不计……”</p>
“所以你也认为能喝？”</p>
“是这样没错……”</p>
虽然茶席上是一国政要。</p>
但现在茶席完全被千临涯掌控了。</p>
因为这是他的茶席。</p>
茶席之上，便是他的国。</p>
他如同点兵点将一般，目光顺着一个个大臣说：“河野先生在公众场合表态过，核废水喝了不能保证健康，这个我知道，就不问你了……西村，你觉得能喝吗？能喝？最好不要喝？到底能不能喝？不能喝？好，接着是加藤……”</p>
将所有人问过一圈后，千临涯总结道：“所以，现在在座的各位，认为核废水能喝的是3人，不能喝的是2人，那么首相大人，您认为，核废水能喝吗？”</p>
菅原义治低下头：“这个不需要回答，国际原子能机构……”</p>
“国际原子能机构可没有说过核废水能喝！我要的是你的态度！”千临涯的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我最后一次作为一般国民问你，核废水到底能不能喝？！”</p>
菅原义治沉默良久后，才说道：“能喝，无危害。”</p>
千临涯松了一口气。</p>
“问清楚这些就够了，那我继续点薄茶了。”</p>
随着他的姿态放缓，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p>
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人产生反抗的心思。</p>
千临涯拍了两下手：“美咲，端四杯进来。”</p>
宫城美咲早已准备好，她正坐着，从门外的走廊上转到面向室内，手中将一个餐盘推进茶室，餐盘上，摆放着四杯玻璃杯，玻璃杯中，荡漾着清澈透明的水，玻璃杯上，还覆盖着保鲜膜。</p>
“我向来重视水质，所以，在诸位喝薄茶之前，我还要请特殊的客人们，饮用特殊的水，作为薄茶前的补充。”千临涯悠悠地说。</p>
在这同时，宫城美咲已经将四杯玻璃杯装的水，放到菅原义治、麻生太郎、小泉等4人的面前。</p>
菅原义治的面色微变，抬头看着千临涯：“这个是？……”</p>
千临涯手里拿起了放在身侧的礼扇。</p>
茶人的礼扇，只起象征意义，从来不会打开。</p>
而这把礼扇，是他为了这次茶会，专门亲手制作的。</p>
“刷！”</p>
他的手一抖，从来不会被打开的礼扇，被打开了。</p>
他悠哉地将折扇横在胸前。</p>
在白色的扇面上，写着墨迹淋漓的四个汉字：</p>
“此面向敌。”</p>
“首相大人，您面前的水，是特殊的水，”千临涯说，“它们来自福岛，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挖空心思，才带到茶席上的。”</p>
“首相大人，请用核废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