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出来的，却是咸涩的暖流。</p>
为什么？明明是看你家穷，想帮你而已，为什么拒绝我？</p>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p>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骨气？</p>
啊，搞砸了。</p>
明明只要展示好意就行了。</p>
明明可以不那么说话的。</p>
为什么要用那种威胁的方式让他接受？</p>
为什么总是要站在施舍的地位看他？</p>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出心里想的话？</p>
搞砸了。</p>
“吧嗒、吧嗒。”</p>
醍醐琉璃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满脸的不高兴。</p>
“琉璃子……你，哭了？”</p>
鹰司秀和在一旁小心询问。</p>
“胡说八道！”</p>
“啪！”</p>
“嘭！”</p>
果核四溅。</p>
瓷片乱飞。</p>
“我没有！”</p>
这么多年，鹰司秀和还是头一次看到琉璃子发这么大的脾气。</p>
然而台上那位叫千临涯的少年还不肯善罢甘休。</p>
“贵小姐在茶室之内，搭起纱帐，可能是有特殊原因，但始终是违背了平等和谐的理念，可否请贵客撤下纱帐，走到大家当中来呢？”</p>
鹰司担惊受怕地看着醍醐琉璃子。</p>
所有人都觉得，千临涯要小命难保了。</p>
可是，醍醐琉璃子却笑了。</p>
好啊。</p>
那就揭开纱帐让你看看吧。</p>
如果你发现，刚才几次三番拒绝的，是这个被你暗恋的我，不知道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p>
“按他说的做，撤下纱帐。”</p>
虽然很吃惊，但保镖们还是照做了。</p>
可千临涯并没有她期待中的反应。</p>
他……无动于衷。</p>
这个时候，醍醐琉璃子反而勃然大怒。</p>
“让他展示茶道！让他当众展示茶道！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p>
但登上千临涯的茶席的那一刻，醍醐琉璃子的气却蓦然消了。</p>
虽然讨厌他本人，但他这种并不把她看得多么了不起的态度……并不讨厌。</p>
“用你的曜变天目茶碗，我要用那个。”</p>
“这位……客人，一般茶席的时候，客人不会这么不客气。”</p>
“那你就是遇到我这样的客人了，你又要怎么办？”</p>
“那我也只能用我的礼法打动你了。”</p>
少女观察着千临涯。</p>
千临涯低头看茶。</p>
抬头看我呀。</p>
少女在心中是这么说的。</p>
之前有胆子低头表白，现在没胆子抬头看我吗？</p>
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一直注视着你呢？</p>
“作为一个茶人，你必须明白，有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立于人之上，不管她想不想。”她说。</p>
“那么就会有人愿意给她一个被平视的机会。”</p>
千临涯抬头，两人的视线终于相交。</p>
这一刻，这个茶席上，没有什么英雄或凡夫。有的只是几个喝茶的人。</p>
她今天才发现，自己喜欢被平视。</p>
如果不是被他平视，她也不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孤独。</p>
可惜的是，人生并不是处处茶席。</p>
迟早在某些地方，你没有资格平视我。</p>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p>
“我直接成为茶圣不就好了？”</p>
……</p>
4月25日。</p>
“喂，美惠，联系了几家报社了？”</p>
“为什么要帮千临涯发通稿？不要问这种问题，做就是了！”</p>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p>
他越是不需要我，我就越是要帮他。</p>
少女一开始是这么想的。</p>
“深度报道什么风格？你觉得怎样比较能展现宗千家家元的魅力，就用什么风格吧。”</p>
“其他茶屋老板会有意见？呵呵，你那么在乎他们的意见？”</p>
“对了，纪录片不要让千临涯露脸……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讨厌看见那张脸！”</p>
4月26日。</p>
“美惠！那篇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千临涯的大幅照片当头版！”</p>
“讨厌！讨厌看到他的脸！把那期报纸全部回收掉！马上！”</p>
“当然是销毁！全部销毁！……不，还是留几份存档吧。留……15份。20份，留25份……什么‘到底多少份’，这是跟我讲话的态度吗？50份！我都说了留50份！”</p>
5月5日。</p>
众人将千临涯抬到椅子上，让他好端端在那里坐着。</p>
被迷晕的他毫无知觉，头垂在下方。</p>
醍醐琉璃子赶走了所有人，和他单独待在一间房间，并且锁上了门。</p>
所以，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p>
琉璃子叹了一口气。</p>
财阀有多厉害，你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吧？</p>
她抬起千临涯的下巴，将他的脸对着自己。</p>
“醒来吧。”她说。</p>
然而他无动于衷。</p>
“喂！不是要给我一个平视我的机会吗？”</p>
“你不畏利刃的傲骨呢？”</p>
……</p>
恶作剧似的搓揉了一会儿他的脸。少女感到有点无聊。</p>
忽然，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红起来。</p>
这个角度看，千临涯的脸，不讨厌。</p>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一个男生单独相处这么久了。</p>
他看上去完美的面容下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心呢？</p>
是什么支持他走到这里？</p>
少女很好奇。</p>
头缓缓垂下。</p>
脸越靠越近。</p>
逐渐呼吸可闻。</p>
接着……</p>
双唇相触。</p>
“啾-”</p>
嘴巴自己贴了上去。</p>
少女抬起头，心脏狂跳。</p>
脸上已经烫得让她难以想象。</p>
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p>
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p>
完全想不明白。</p>
大脑是空白的。</p>
它不肯控制身体，放任它自己行动。</p>
好像身体比大脑更懂她的感情。</p>
她再次俯下身子——</p>
“啾-”</p>
男生的嘴唇原来是这样的。</p>
“你一视同仁的风范呢？”少女嘴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你想当茶圣的志向呢？”</p>
男生的气味原来是这样的。</p>
“你的嘴唇，唔、我已经夺走。接下来，啾，我还会夺走更多……你准备怎么办呢？啊唔……我很好奇。”</p>
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被一点点填满。</p>
她干脆迈开腿，跨在椅子上，正面对着他，缓缓坐到他身上。</p>
双手从他脖子后绕过。</p>
“啾-”</p>
“怎么样？我的卑鄙？超过了你的想象吧？”</p>
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吧嗒吧嗒”地大颗大颗滴下来。</p>
流淌到千临涯的脸上。</p>
她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p>
“你明白吗？你明白我为什么而哭吗？”她捧着他的脸问。</p>
“你夺走的我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能还回来吗？没有那个东西，我不再平静了。”</p>
“喂，快睁开眼啊。”</p>
“快点发现啊。”</p>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啊。”</p>
啊，又搞砸了。</p>
为什么不能等他醒着的时候说？</p>
我真是个莫名其妙的蠢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