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县城里楼房不是很多。一般家庭都是住的平房。孟茹家所住的平房区面积很大,连绵了一整条街,隔了马路,再隔着马路,也还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房。这时候的人,真的是信奉“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
一条胡同,从胡同头到胡同尾,就没有不认识的人家。虽然未必户户都关系好,可对邻居的家庭情况却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可能比片警还对这片知根知底。不像以后楼房林立,现代化是现代化了,高级是高级了,可一栋楼道里,可能上下楼、对面屋的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忙活了一上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上门的邻居,就又该做午饭了。
这附近最近的小学就是县一校,不仅孟博超在那儿上学,就连二魔凌波同学也在该校就读。因为老姨在国营一商店工作,中午回家做饭的时间不够,所以凌波平时是在孟茹家吃饭的。今天还是自孟茹生病后第一次来吃午饭,所以温雅苹多做了个菜。
不过多做一个菜,也无非是在门口捡了块豆腐。现在的东北,冬天除了秋天储存的白菜、土豆、萝卜、酸菜、粉条外加大豆腐、冻豆腐或者是那些成袋的速冻菜。交通不便,又不是完全市场经济的时候,东北小县城里,老百姓的菜篮子自然是单调了些。
中午,大魔、二魔回来自然又是一阵折腾。孟茹也学乖了:我是病人啊!这么往被窝里一躺休息就是。
倒是温雅苹,一听凌波报告说后天就是期末考试就急了。这段时间光顾着孟茹,小胖子的学习可是一点都没抓。立马拍板:“晚上回来你给我好好看看书!别考糊了让人笑话你。”
翻了个白眼,孟茹记起老妈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什么叫“给我”啊?完全的错误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么个错误的语句,从前每次听“劝学篇”时都只是“嗯嗯”地点头,到最后还是只上了技校。
虽然说当时上技校和那一年是技校最后一年招生的环境背景有直接关系,可也不排除她从心理上就有放羊的思想,不想学、不愿学。后来后悔都来不及了,才知道原来大人说的好好学习,那都是为你好。可是每一代的父母都是这样对自家孩子说的,就是孟茹也没少和侄女说这话,结果那孩子还不是听不进去。打马虎眼的表情一如她小时候。
下午,家里清静了点。温雅苹也能把全部心思放在孟茹身上了。把孟茹放在炕梢靠着炕柜站好,自己坐在炕头上,拍着手叫道:“过来呀!老儿子,往妈这边走。来呀,”一面说,一面还拿起炕边的一个娃娃。充气的,大红的颜色,圆滚滚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过来呀,这个给你玩。”
眼睛眯了下,孟茹控制着自己没翻白眼。这算什么啊!好像她在小侄女两岁时也常和她玩这个游戏。敢情,老妈是把她当两岁小孩看了。有心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让她明白明白自己可不是两岁小孩。可偏偏腿脚发软,一迈开步子,身体就往前栽。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大病初愈,竟然连走路这样的基本动作都做不到。
一时之间,大感灰心,摔到炕上,就懒得再动。反正老妈在炕上铺了褥子,再加上炕面上铺的炕席(加厚地板革)也挺厚的,倒是不觉得疼。
感觉到老妈俯下脸,鼻息吐在她的脖颈上,却偏偏没有伸手扶她。
“小茹乖啊!自己站起来,听话,只要你能自己走到妈妈那,妈给你买糖吃,小淘气!好不好?”
孟茹偏了下脸,却没有抬起头来。老妈和老爸平时总是叫她老儿子,以示对她这个女儿和大儿子无差别对待。不管是男孩女孩一样疼,甚至很多时候还要偏疼她些。那时候,嫂子还总是说:我看在咱们家啊,妈最疼的就是小茹了。你看,妈要是和你哥生气,都是你哥哄妈。可换了是你,就得妈哄你。
是啊!虽然所有人都说孟茹老实,是个文静又温柔的女生,却无人知道她在父母面前的倔强。家里最小,自幼就娇生惯养的,几乎就没什么擅长的家务事,而且还被养成嘴硬的毛病,每每和人生气都不理人,对方不先道歉,咱们就比着看谁能憋得住吧!反正我是不会先和你说话的。
好像是个高傲的公主,可其实她骨子里只是个有些酸的自卑女孩。看不顺眼的不交往,陌生的人只点头微笑打个招呼就好,其实那些并不是因为被人诟病的高傲,实在是不知道要和那些人说什么。没人知道,她也可以在熟悉的朋友面前滔滔不绝,连在脑子里过一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没有。
“小茹,”听到老妈又叫了一声,孟茹知道老妈是认真的。这会儿不会来扶她,也不会让她就这么趴着不去练走路。
突然之间,她很想笑。可是没笑出来之前就先咳了两声,抬起头,看到老妈眼里的不忍和担心。好像在下一秒就会妥协让她又躺回被窝里似的。
瞬了下眼,孟茹扬起嘴角,现出一个甜甜的笑。清晰地说了一句:“妈,走……”
这一次,她不要做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孟茹。不管是对谁,她都想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愿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