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打佟国维处出来时,晚风吹在身上竟比了入秋的寒意来,他满脑子里都凝着沉重,佟国维的话好似霹雳一般刺在心间,着实令他惊悸不已又豁亮非常。www.tsxsw.com尽管起先多少有所猜度,可真听了这些个隐秘,那股子一齐涌上的思虑,种种如惊疑、惶惧、愤恚、希冀、怨悔,又岂是佟国维一个“兵行险招”能概全的?</p>
“佟公,你这是……?”胤禛看了案上一碟子澄青的鲜李子,并未取用,只满眼疑惑的看向端正坐着,仍在艰难誊写奏折的佟国维。</p>
“总是奴才侍君不诚……”佟国维一叹,方搁下笔,将李子推了胤禛面前,又替胤禛斟了一杯茶,便低垂了目光,倚在圈椅内再不言声。经此一事之后,精神头儿便也如他自己所奏,日渐颓唐,只是如今看着,他鬓角的花发已近全白,依稀难见多少灰意,仿佛又老了些年岁。</p>
胤禛凝着不解的目光,随手拿了一只青李端看着,良久,方艰难问了一句:“眼下这局面,佟公又是何苦来哉?”佟国维迎着胤禛目光,微微一哂,突兀地打了一句机锋:“无的之矢何往?”胤禛初还不明,蓦地,脑海中激出电光火石一瞬,抚案失声道,“佟公之意莫不是……树他为的?”</p>
一字字道了,胤禛心中一紧,乍然间想及这个,便有几分暗悔又有几分试探,只是正见佟国维似含了欣慰地望着他,眉头愈发紧蹙了。就真有此事,那么佟国维树“的”意欲何为?八阿哥先头势大,争储之心亦是火热,如今经此一“树”,引众人推崇,却是尤遭康熙忌讳,恶了圣心,反与储位渐行渐远。佟国维若真存了此心,是要为自己谋除胤禩这一障碍么?可自己如何又在了那风口浪尖儿上?这些年的蛰伏,修佛养心,强自按捺着性子,便是最亲近的胤祥看他,也觉储位与他是半点没影子的事儿,而今佟国维却生生扯了自己的干系进去……如是想着,语气间也不自觉带出薄怒来,“佟公玩笑了,究竟怎么回事,这可有不敬之嫌。”</p>
佟国维见胤禛同他认真计较起来,便好似意料之中一般,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在椅上颤巍巍地半倾了身子,缓缓道,“四爷能做如此想,问出这一句来,便也算奴才不为己甚了。”话锋一转,跟着就是一问,“这几年,四爷可曾疑了奴才?”见胤禛只是沉着脸子默不言声,又是一问,“四爷颇通《晋书》,这‘过江之鲫’……呵呵,也将奴才算做了那些江北人物中的一条罢?”</p>
“佟公……”这几问极是诛心,甚或还有些托大,胤禛面上便不大好看。此一事上,他虽大略觉出些端倪,却极不悦佟国维如此擅做主张,兼又想通晓个中关节,故而出口一声便止了,只沉着眉头望了佟国维。</p>
“奴才确向八爷输诚,也有逢迎报效的言语,四爷所闻都是实。”佟国维的目光落在那白瓷碟子上,这一刻,他目中的光芒并不与他老态相符,反是有几分神采奕奕,“一力倡首举荐八阿哥,是背弃了懿皇后所嘱,可于四爷,奴才却并未辜恩毁诺。?!这一局,是奴才拿自己的身家同皇上赌了一次,可巧,奴才赌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