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组织的第二次五源谷围剿中,征用了南方最有战斗力的两名土司,沙源和普名声。后来,集岭南诸省精锐的联军却在府城被吕策杀得大败。那一役,沙定洲的父亲沙源,哥哥沙定海都死在了战场上。而王弄山土司普名声,也在逃亡路上被乱军打死。</p>
经此一战,南海国崛起于琼州府,大明则在岭南失去了控制力,再无可战之兵。</p>
阿迷土司普名声有个妻子叫万彩云,生性风流。她本是个商贾暖床的优妓,因长得妩媚,被普名声买去做老婆。普名声挂了的那年,万彩云不过三十六、七岁。正是如狼似虎之年,却死了丈夫,哪里能忍受夜夜帐中无人。</p>
等讨伐琼州的败兵一回云南,万彩云便急吼吼地嫁给了沙定洲。</p>
他儿子普祚远那时才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哪里能忍受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沙定洲做了后爹,没多久就和沙定洲闹翻了。那沙定洲看上去高大威猛,像个匹夫蛮子,其实是个有城府的。他也不和普祚远正面冲突,私底下却处处设计,最后搞定了万彩云,一起设计毒死了普祚远。</p>
普祚远一死,沙普两家一万多悍兵便全落入了沙定洲的口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乘老黔国公新死,新黔国公刚上台之时发难,杀进昆明城血洗沐家。沐家三百年积累的财富,一夜全被王弄山蛮子占有。沙定洲自号云南王,联合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永命,四出征伐。</p>
那沙定洲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并不像一般的蛮子那样只会打仗。他称王后不但积极向各地土司示好,大封“公”“侯”联合地方少数民族势力,还礼遇汉人缙绅,亲自拜访了云贵很多有名的儒士。他又学明太祖朱元璋轻徭薄赋,一年下来,不可思议地同时得到了云贵少数民族部落和汉人缙绅的支持。</p>
云贵高原的连绵山岭交通极其不便,从来不是大明朝廷能控制的,每个土司都是独立王国。一百年来,大明朝吏治崩坏,土司们受够了官吏的盘剥勒索。沙定洲此时举旗,当真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见大明朝被南海国,后金,流贼折腾成这个模样,土酋们一个个纷纷起事。</p>
便有一两个看好大明的,也很快就在“云南王”的讨伐下灰飞烟灭。</p>
只两年里,帝国西南的羁縻之局尽毁。西起云南楚雄,东至贵州安定,“云南王”的大旗插满了两千里的云贵高原,从此高原上不知朱皇帝,只知云南王。</p>
在穿越者的搅局之下,崇祯五年的大明朝,比历史上更显出风雨飘摇的末世败像。沙定洲不肯放过这三百年一次的机会,趁两广兵力空虚,他经上林杀入两广,一路招揽土司攻城拔寨,几乎没打几仗就拿下了广西。</p>
直到进入最富庶的广东,云南王才遇到了当地汉人的坚决抵抗,在离肇庆府不过一百里的德庆州吃了一败。沙定洲的军队是各土司联军,统一指挥极难。沙定洲吃了这一败后不再冒进,把部队聚在南宁府,召集黔滇桂三省土酋,要集大军一举杀入广东。</p>
能让小皇帝出六十万两银子求人干的活,那肯定不是好活。此时的广西,已经是长刀如林旌旗如云,吕策需要面对的,是从三省聚集而来的十万彪悍土军。</p>
八月十一日,载着先锋营的南海国联合舰队,到达了雷州府府城。</p>
雷州府位于广东最南面的雷州半岛,贴着海南岛,和琼州府只隔着二十多里宽的一条琼州海峡。雷州,廉州一线的沿海平原,是连接两广的走廊,对于后勤转运至关重要。西面的廉州府已经被沙定洲攻下,雷州府是广东云南战争的关键点,最前线。</p>
见百余艘楼船顺风破海而来,雷州府码头上顿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锣鼓声,锁呐声,吵得人的耳朵失去了作用。肇庆最好的四条金狮舞得活了一般,在巨大的爆竹噼啪声中争夺着。一条硕大的金龙却突然冲了进来,一口咬住那个血红的绣球,引来无数的叫好声。</p>
广东道广西道两省大员,各地缙绅豪族满脸欢笑,满肚酸楚地站在临时搭建的“招贤亭”下,眼巴巴地看着南海国舰队一点点靠近,等待着“弃暗投明”而来的吕将军大军登岸。花白的胡子曾经是这些老人地位的象征,但此刻的狼狈求援却让人尴尬不已。那满鬓华发,仿佛只是一种无胆无能的标志。</p>
等到船队靠近了,海上主权号那庞大的身躯更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几十米高的桅杆,那密不透风的层层帆布是明朝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这哪里是船,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山。</p>
“大是大,比永历爷下西洋的宝船还是差了点!”</p>
有人终究忍不住,捻着长须摇头晃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仿佛他曾亲眼看到过郑和下西洋的宝船有多大一样。但这样的话却最有市场,仿佛掉进死水的一枚枯叶一样,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尴尬,引来周围老人的一片赞许。</p>
众人对这句话无不交口称赞,管这事情是不是真的,一个个只说有理。</p>
熊文灿看了看一众文官缙绅,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矜持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对大家的意见表示赞同,却又令人难以捉摸,百分百地符合一个长官应有的气质。众人见长官的脸色似乎对自己颇为认同,愈发得意,又有人说道,</p>
“这南海人当真狂妄,开这么大的船来是耀武扬威么?”</p>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有股得意之色。但他话音一落,那话却仿佛被南海人听去了,驶入码头的主权号猛地掀开了炮位,将六十六个黑洞洞的炮口推了出来,对准了码头两翼。</p>
金狮红龙一下子僵在了平台上,锣鼓锁呐的乐手仿佛被人敲了一锤,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围观的百姓们张大了嘴巴,只死死看着那六十六门催魂夺命的大炮。投明亭里的老人们见那炮口对准自己,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几个人脑袋一缩身子一软,就钻进桌子底下去了。</p>
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p>
“轰!轰!轰!轰!”</p>
一门接一门,主权号朝这些聒噪的迎接者们发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声音,愤怒的火舌一个接一个,从船尾吐到船头。六十六发礼炮像是一阵突然袭来的狂风暴雨,在小小的码头上耀武扬威,狠狠辗碎了大明朝官员的最后一点矜持。</p>
熊文灿在福建干了十几年,早在闽商那里见过这种炮舰礼节,倒不似其他人那样畏惧。看了看全躲在了桌子椅子底下的同僚们,他不好鹤立鸡群得罪人。无奈地,随大流地,他也缩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直到其他人都明白过来只是礼炮,一个个都讪讪地钻了出来,他才退出来。</p>
熊文灿整了整胡子,一抖衣袖笑道,“琼州蛮夷孔武好斗,正好为我所用以夷制夷。诸位,我们过去收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