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长河绕了几个圈子也没能走过这个树林，真觉泄气得很。昭如女尼所在的月落庵，未免遮掩得太厉害。这人有了名吧，好像就觉得会被人慕名骚扰，反而会比较难见着。大概是这个地点没错，想来这个二姐，把爹娘的本领学了许多去，这样的阵式，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知道有什么用，要解决，却得有真本事。大姐二姐都有奇艺长于人，只有自己，什么也不曾习得就被扫地出门了。当时年纪小，只知道那是了不起的东西，总想先玩着，反正是爹娘的东西，什么时候他们都乐意教自己的吧，只要自己肯学，他们就该偷笑了。只是，料不到他们决心如此。是啊，自己当初不学，碍着了爹娘什么呢，懊恼的，也只得自己吧。
“小施主。”一个年轻女尼着一身青布衫，头上一顶同色小帽。身形苗条，步子迈得稳当，不疾不徐，却也显得袅袅挪挪颇有风姿。“缘何徘徊于此。”她眉目清秀，无一点装饰，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出尘风度。蓝长河一见便心生喜欢，抬了头，一扫郁闷之气，不自觉便捧了一大朵笑容对上她。“小姐姐，我找昭如女尼。”
女尼微怔，认真看了蓝长河一眼，带些难掩的诧异，却很快释然，“昭如不在庵内。”蓝长河怎么会因此而转身离开？现在的自己，身无长物，会做的，也只是服侍人的工作，却再不想再去做什么丫环侍女之类。非耗着见到二姐为止，至少她能管自己吃住吧。“那她什么时候回来？”蓝长河只怕她说昭如再不回月落庵，那自己可真没理由留下了。这天大地大的，要找人可不那么容易。
“许是一两个月后。”女尼倒也认真答了话，静立半晌，却见蓝长河只睁着眼不作别的表示，转身要走。
“哎，哎，等等……”蓝长河晃了下神，见这唯一可帮忙的尼姑姐姐就要离开，赶忙叫住，情急之下，不由伸手扯了女尼稍宽的袖子。女尼没再往回走，僵了身子，回过头来，一张严肃的小脸煞白，两眼定定的看住蓝长河拽着袖子末端的手。见女尼用这样古怪的神色看着自己，蓝长河不由惊愕，心里一咯噔，手上力气略松。女尼凝着脸将手动了一动，袖子便从蓝长河手指间挣开。眼见着如此，女尼脸上才慢慢回了正常的神态。咽咽口水，蓝长河说：“那么，我要到庵里去等她。”如果这位尼姑姐姐不答应，那她也没别的法子了，且不说赖在庵里不走，只这往月落庵的路，若没人带，她连进去也是不能。更不妙的，刚刚，好像自己让她生气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
“跟着罢。”女尼仍旧神色平和。若不是刚才所受的小小惊吓让心脏此刻还有点急促，蓝长河真要怀疑这位尼姑姐姐从来一直平静如此，不曾发出过那种让人心里冰凉恐惧的震慑力量。
“你住这里。莫扰了庵中上课修习。不懂的问罗苔。”女尼不再多言，出了门，自顾掩上，半晌没声息，蓝长河想，走得真是潇洒，罗苔是谁，却不曾令她明白。日赶夜赶，终于到了这儿，还在林外转悠了两三天，露宿了几晚，吃了几回冷馒头。这回看到铺着干净被子的床，真把她瞌睡虫都招惹来了。算啦，有什么，也到睡醒了再说。
“你起来。”罗苔推一下。没反应。再推，“起来。”床上的人不舒服了，翻一个身，哼哼几声，又安稳睡去。罗苔看看心安理得霸着自己床铺的家伙，恼恼的撇撇嘴。打开柜子取出一床新被，铺上被单，找来找去，没有枕头。这样，可怪不得她不礼让了。一使劲，就要从那人头下扯出自己的枕头，叫人吃惊的是，这人反应还真不慢，很快把枕头拽紧了不放开。可是，怎么可能抢得过清醒着的自己呢。……拍拍，满意的扔在整好的床上。再看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满身尘土。脸又低沉下来。明天要洗铺盖了。
……
师伯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与我一同看地上的蚂蚁。我抬头瞥他一眼，他无聊了么。我却没有心情为他解闷。蚂蚁的世界，我可以看得明白。它们一起抬可以吃的东西，有时搬家，或急或缓，总是一群群行动。很热闹吧。
“小柯，我要出去几天。”师伯终于说。
“好。”我还能回答什么。他以前去哪儿，也没有向我报备过的，我也不觉得有必要问。事实如此，他去哪儿，于我如何。他不会带我。
“一个人会不会怕。”师伯双手扶着我的手臂，这样亲近的动作，我垂下眼睑，不让他看出我的不自在和莫名的喜欢。师伯的手掌，大且温暖。我不能留恋，只怕会软弱起来。我不能软弱，只有那些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向别人讨要关爱，偶尔可以任性撒娇的小孩子，才有资格享受软弱。我，就算不够坚定，不够强韧，也不可以放任惫懒的心情。
“不怕。”我这样回答。其实这话说得相当勉强，只是，我的声音这样平静，他或许听不出来我心底泛起的几丝慌乱。我不希望他对我不放心，我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尤其是对我好的人，我不想成为负担，成为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