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昨天，是我迁怒了。”第二天我才起来，长河姐姐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端进来，也不笑，一脸认真的在我床前说了这句，把包子放在桌上，“漱口了再吃。”转过身去要走，顿了下，“小柯，以后，自个儿好好过。”她缓缓步至门边，偏头盯着站在一边不明所以看着她的我的两位师兄，定定的过了好一会儿。继而回过头对我笑了一笑，闪身出去。我晃晃脑袋，长河姐姐刚才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想追问。她不想说，我又何苦刨根问底惹人烦恼。既然知道她不是讨厌我，不是恼我，她要做些什么，就都不很要紧了。
其实我这人真是自私得很。我只要我喜欢的人对我好，不管对别人怎样，却只不能讨厌我，不能对我冷漠。
接下来的好些天，却总不见长河姐姐来。她不是生我的气，便不该太久不与我说话。依长河姐姐平日所说，我猜想她与红鹭也许熟识些儿，于是打听红鹭所在的地方。小三儿哥哥倒懂得多，问他，他便直接带了我到厨房。姬府的丫头侍女真的太多，热闹时候看一眼，真叫人咋舌，可他没有一丝考虑的，就知道经鹭是谁，在哪儿。真是太怪了些。
见到我第一眼，红鹭是面有讶色的，只是那表情太快消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它不曾出现过，可是我看到了，并且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看到就是看到，不论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奇怪，不该总是不信自己的眼光。我看着那张略显僵硬的脸，心里是不喜欢的，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和初见小三儿哥哥时有些像，都是让我不喜欢的一种沉沉的气。真的太相似，所以，我觉得他们是同类。
红鹭比长河姐姐还高些儿，眼神却远不及长河姐姐的亮，皮肤也没长河姐姐的好。长河姐姐是白白净净的，她则有些小斑点儿，不是很大颗，却细细的分布在脸颊上，使她形状其实不坏的面孔黯淡起来。她的眼睛常常垂下来，眉目总有疲惫之态，我常常看她看得自己也觉无精打采。对人总是不热情，虽说成沙师兄实在也不算是个待人热情的人，可是他听人说话，看着对方时，眼神永远清澈明亮，你会知道他心里对你说的是了解得清清楚楚没丝儿含糊，可是对红鹭，就让人觉到无力了。有时和她说话，会答非所问，不是不答，是知道要回答人的，只是不进心，她听着糊涂，答出的话便总是不搭。久了，大伙儿也都明白不必计较，偶尔逗她说说话，也还是有点儿趣的。她做起烧柴火的工作，其实挺认真，只是，除此之外，她就不在意别的什么了。也许在意，却是装作不上心吧。在这样一个封闭式的环境里，就算在意什么，渴望什么，也是极难达到。这样，确实不如不作它想，心里的压抑便不会那么重，枯燥乏味的工作生活也才不会让人疯狂。“只做好工作，攒些钱，过了雇佣期限出了姬府，拿到的钱也够过好些年本本分分的小日子。”姬府里的下人们，大都这么想着的。他们的理想，是比我要简单得多的吧。对生活的热望，也没有那么轰轰烈烈。
与红鹭一同烧火的另一个小丫头，叫什么的我忘了，她可爱说话了，见我在一旁看她们烧火，便同我说起话来。“红鹭姐姐不喜欢说话的，我闷死啦，你是哪里的，以后常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成不？那些大厨子都不愿意同我聊天。他们做菜好厉害，只是都不许我抬头看，也不许我问，只管叫我们烧火，嗯，另几个烧火的小姐妹离得有点远，又不能大声讲话，哪，这锅水烧好之后就到准备晚饭的时候啦，厨子们就要进来了，你还是快些走吧，他们总是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不让别的丫头进，哎，他们生气起来老凶老凶的。”以后同这小丫头说话须得即刻进入正题，可不，引出了她的话匣子，要好久才找得到穴话的机会。
“长河姐姐呢？”我问一旁不吐一言，只盯着灶膛的红鹭。她的眼映着红红柴火，眸子里熊熊的火光燃烧，神色却仿佛是静观天星般安然。我是很想知道长河姐姐在哪儿的，小三儿哥哥又不肯告诉我。问他，也只摇头，坚决不吐半字，那么清楚的表达出不愿提起此事的态度，我也拿他无法，不管原因如何，他已经决定不告诉我。逼得他急了，也只低了头说声：“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样会让我更不安么，心里惶惶，却不想相信真有什么变故使得见长河姐姐这样的小事儿都如此不顺。红鹭抿了抿唇，抬起她低敛的眉眼，眸子定定的看我，隐约闪过萧杀的气势。怎么会？我是自己吓自己了吧。“你要去北方吗，那边下雪，穿棉袄虽不好看，却是少不得的。”我愣了，她这……什么意思？多话的小丫头对我笑开了，“红鹭老是会错意，你甭理她。”又吱吱喳喳说了好些，能叫我记住的却不多。
“……你说碧蕊？她辞了工走了。哎，再过四年，她就可以决定是否继续留在姬府，那时她再要走，工钱也不会少了半分，可现在，五年的工钱只得了三分一。亏得很，是不？”
离开了吗，我知道没什么人会永远呆在什么人身边，所以，就算不道别，也在心里说一声再见。到我长大了，有能力的时候，遇到了，一定不会让你们这样轻易将我抛下。愿意给我欢喜，予我温暖的人，我这样的珍而重之，却都可以洒脱的离开。因我一直是个那么无足轻重的人么。
“哎，大师兄，你知道为什么长河姐姐要走吗。”我闷了几天，终究忍不住想问。明知道罗云大师兄不会清楚这事。果然他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她不会有事的。”二师兄放下手中的书，“小柯，蓝长河这人，用不着你操心。倒是夫子布置下来的功课，你完成了多少。”他也不是要我回答，只是纯粹说出来，又埋头去看书。他为之狂热的事情，如今又多了一样啊。不过，他还是同样对我好着的，这就让我很满意。虽说他认真读书的样子在我看来好像有点诡异，呃，实在是对他的武痴印象根深蒂固，忽而转成小书虫一般，实在不习惯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