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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出家(三)
盛夏的清晨,感业寺的山风尚有些凉意,若有若无的打在武明空身上,那股子冷意似乎一直浸透到骨髓里去,随着一声木盆撞击地面的声音,武明空陡然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抬头望了望刚刚进门来的壁仪,只是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眨了眨眼,两个人影重合成一个,而后再次分离成了两个。()……!
壁仪急急飞奔至她身边,半蹲着撩起她的湿漉漉的还淌着雨水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哑声问:"为什么这样?”她跟在武明空身边已经二十多年,对武明空的脾性可以说是摸得一清二楚,从来不曾见过她有如斯落寞的时候。
武明空心中一片混沌,自己一人独坐时还好,如今见壁仪问起,心中酸楚异常,抽了抽鼻子,泪水就慢慢顺着面庞流下,“我很难过。”壁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柔声道:"一切总会过去的。”
武明空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只觉得头脑发热,迅速抓紧壁仪的手,凄然的问道:"你说李治还记得我吗?”小说网不跳字。这么些年,她总是将李治深深埋在心底,连在壁仪面前也没露出过丝毫的口风,如今却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酸涩不堪,似乎要胀破开来。
壁仪的脸上顿时森森的冷,抿了抿唇,忙从木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扶着武明空起身,不料武明空蹲坐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磕在光秃秃的青石地板上,双膝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壁仪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掀起她的襦裙查看伤势,见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及筋骨,松了一口气,从盒子中拿起金疮药轻柔的替她上药,动作十分娴熟。
武明空看着一言不发的壁仪,蓦地心中升起浓浓的愧意,自己为了一段孽缘伤心落泪,自暴自弃,壁仪却是从小陪伴自己的,说是主仆,其实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在彼此心中,都已认定对方是不可分割的亲人,自己如此任性,吹了一整夜的寒风冷雨,这要是有个好歹,叫壁仪情何以堪?
壁仪撕下一块雪白的布料,麻利的替她包扎好伤口,然后站起身来向门边走去,冷冷道:"我去打热水来给小姐沐浴。”武明空心中酸楚,拉住壁仪的衣袖,低低的道歉:"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壁仪仍紧绷着一张脸,却也停下了脚步,武明空见机就又上前走了几步,也顾不上双膝的疼痛,立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我以后不会如此了。……!”
壁仪寒着的一张脸才渐渐有了些暖意,看了她一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已有了些泪意,“不管怎样,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是妄谈,这还是当初小姐教导我的,如今都忘了么?”
武明空心中一痛,再也忍受不住,伏在壁仪肩头放声大哭,这些年来,不管遭受了何种委屈,亦不曾如此痛哭过,刹时间,心里压抑着的所有伤痛与委屈尽数涌了上来。再也不顾其他,伏在她怀里哭了个够,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壁仪原本是极爱洁净的人,却也丝毫不反感,听着她哭声渐渐微弱下来,才幽幽说道:"小姐心里有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些年,他却连正眼也不曾瞧过我。”
武明空身子一僵,哭声渐渐止了。脑海里飞速转过几个人的名字,壁仪见过的男子有限,不过是许熙,李泰,李治,李世民等人罢了,壁仪见她果然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她被泪水洗过的晶亮的眸子,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小姐,不用猜了,我几时瞒过你,是许将军。”
武明空吃了一惊,这些年,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壁仪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已然明了,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苦涩与凄凉,“十三年前,荆州的那个小林子,小姐难道都忘了吗?”小说网不跳字。
往事再次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十三年前,自己为了避免被父亲送去出家,曾找过许熙,让他向自己求亲,助自己逃过一劫,刹那间,如同身在梦中。
而如今,许熙还是未娶,孤身一人。
一切不过是回到了起点。
真的是回到了起点。
如果当初没有自己无谓的挣扎,或许自己现在一样是在出家,只是这十三年的岁月,就是空白无痕的了,说不上是喜是忧,没有这十三年的经历,或许自己就不会这样悲伤,可是没有这些经历,又会觉得人生一片空白,不管怎样凄楚,这十三年,总有值得自己记住的人和事。
武明空蓦地握住了壁仪的手,低低追问:"难道你在那时就……”壁仪苍白的面上飞过一缕红晕,然而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凄楚一笑,“那不过是年少的梦罢了。”
情之为物,哪里不是苦不堪言。想不到壁仪竟一直喜欢了许熙这么多年,枉自己觉得在深宫混迹这许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却看不穿身边最亲密的人的心思。
武明空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痛到极致,说不出话来,过往如云烟,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自己已经如此之老。
二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她却已经老了。
在这炎炎夏日里,迅速的老去,如同那些只开了一朝的玫瑰一般,只静静的开放了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