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一想到几年前许熙在林子中的那番话,武明空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或许那个时候,他便料到了许家遭难的结局,才义无反顾的策马奔赴边塞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令人猝不及防。()
许家也是公卿世家,到了许熙父亲这一代,真真是承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虽只有许熙一个儿子,但也称得上是名门望族,谁能想到会败落的这样快,许熙一夕之间骤失双亲,又因远在边关,音讯不通,连家产也被那外姓人夺取,从前的荣华富贵不复存在,真应了那句,福兮祸之所倚,万事万物的变化实在令人难以揣摩。
命运伸出手来,我们无能为力。
李世民见她灿如春花的面庞一点点黯淡下去,不知怎的,大为怜惜,忍不住说道:“既是许久未见,那朕便恩准你送许将军一程,可好?”武明空微微有些错愕,想到李世民一向仁厚,也没有多想,恭恭敬敬的跪着道谢。
李世民挥了挥手,笑道:“今日无事,不用你服侍了,下去歇息。”武明空闻言心中一喜,忙退下了,因一路上担心李承乾再出什么幺蛾子,整夜不曾安生,往往刚合上眼,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又立刻将袖中的匕首紧紧握住,贴在胸口,是以从没有好眠的时候。现在终于能回宫睡个安稳觉,自然是喜之不尽。
武明空才踏进承晖殿,几个宫女都急急迎了上来,壁仪更是上下上下打量了武明空一番,眼眶一红,道:“才几日不见,娘娘就瘦得这样厉害了。”语带哽咽,又自觉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忙将武明空迎进了内室。
武明空直到此时此刻才算回到了自己的处所,端着香雾弥漫的热茶,听着壁仪熟悉的话语,想到此次洛阳之行的凶险,大为感慨,更珍惜此刻的宁静,有些时候,生死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子,触手可及。
“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武明空慢慢放下茶盏,目光投向了壁仪和墨雪二人。
壁仪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杨贵妃情况有些不好,只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武明空大感困惑,杨贵妃自请去庙中不久,走时虽精神有些恹恹的,可也没听说有什么疾病,怎么这才几日的光景,就落到了如斯田地!
不过,这深宫之中,弯弯道道,谁又说得清楚。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来就没有宁和的时候。
这世间,能有几个君王的爱宠,是独一无二,永恒不渝的?色衰而恩驰,从来是不变的真理。而宫中,从来不缺新鲜的美人。
墨雪见武明空精神头有些不好,笑道:“娘娘可要略躺躺?”武明空也自觉累了,命壁仪替自己卸了妆,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自去上炕休息不提。
一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数十盏宫灯将寝宫照射得犹如白昼,壁仪笑盈盈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稻米粥粥进来,武明空喝了几口热粥,又吃了几块鲜笋,浑身倍感舒畅,笑道:“我如今也懒怠了,不知不觉已耗磨了一个下午。”
壁仪抿着嘴笑道:“小姐这几日也乏了,该尽情玩耍几日才对。”武明空见她在灯光下,愈加娇艳动人,心念一动,很快又黯淡下去,壁仪这种身份,要找一户不至辱没了她的人家,几乎是难于登天。
血统虽是李唐血统,说一不二的县主,现在的身份却是宫婢,想找一户正正经经的人家嫁了,做主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在令人费神。
武明空深深明白,自己这一生,已注定会在深宫之中一点点消磨,可是若要壁仪陪着自己一生一世,寂寞一生,也实非本愿。自己这一世已是看不到尽头,岂能再拉扯上壁仪?
武明空深深叹了口气,说不尽的惆怅,壁仪看在眼中,问道:“小姐可是有了烦心事了?”武明空摇摇头,只长长的叹息:“果然是天不遂人愿。”
壁仪吓了一跳,忙问:“可是洛阳这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武明空知若是含糊带过,她定然又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就粗略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待说到那惊险处,壁仪已是脸色大变,直拉着武明空细细打量了半晌才罢手,嗔道:“小姐以后可休得再莽撞了,救人是小,丢了性命事大,若是一时不慎,着了贼人毒手,可如何是好?”
武明空微微一笑,她又该如何告诉壁仪,那一刻,她已没有时间选择,几乎是出自一种本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当下玩笑道:“我一向福气不浅,哪里就那么容易遭难了。”壁仪却横了她一眼,“小姐倒是心宽,也不想想夫人知道了,该是如何伤心。”
见她提到母亲,武明空心神一颤,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调笑道:“壁仪现如今也会托大了,不管不顾的就训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