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中的居民有几十万。</p>
一开始开战前,先行逃难了一波。</p>
后面就是裴朝良强开城门,又逃走了一波。</p>
最后才是聂铮和乐永明驱离的那一波。</p>
每一波都有好几万人。</p>
即便裴朝良这一波聚聚合合,人早就散了不少,但现在这一只队伍至少也有上万百姓。</p>
这要是统一管理起来,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p>
“……但是人数众多,我一个人肯定是顾不过来的,所以我今夜行此强抢之举,亦有我的深意……”</p>
说到这里,裴朝良刻意卖了个关子,在吸引了周围很多人的视线后,才开口继续说道:“今夜上缴粮食的这些乡亲,裴某人心里有数,日后便是由你们协助我进行管理粮食的收缴与分发……”</p>
一句话,好似一颗巨石丢进了无波的水塘,瞬间溅起了硕大的浪花。</p>
原本都有些哭丧着脸的人,此刻都有些兴奋。</p>
在和周边几位同样被收走粮食的同伴聊了几句过后,更是亢奋的身体都有些发抖了。</p>
负责管理收缴与分发……</p>
这代表什么?</p>
这代表日后自己这一家人,绝对不会饿肚子!</p>
这代表日后自己也算是从普通百姓阶层步入了公务员阶层!</p>
胥吏不是官,乃是府尹或者县令自行招募的办事员,朝廷是不发俸禄的,他们的钱全部都来自他们的直属上司!</p>
这个时候有机会加入,那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p>
李素瑾在帐篷里也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瞬间便对裴朝良有些刮目相看了。</p>
原本是普通百姓和他的矛盾,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变成了百姓和百姓自己的内部矛盾。</p>
今夜注定要无眠了。</p>
那解都也没想到自己上山打个猎,回来直接躺赢了一份天天都有饭吃的好差事。</p>
“……诸位乡亲早些安歇吧!收缴粮食之事明早再议。”</p>
即便裴朝良做了总结,也没办法打消此时已经蓄积起来的波涛了。</p>
第二日清晨,露水凝结在一旁的枝叶上隐隐垂落下来。</p>
有不少人顶着黑眼圈,一脸亢奋,很显然,他们一夜未睡。</p>
倒不是不想睡,实在是睡不着。</p>
然而……裴朝良就算有属于他的张良计,老百姓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过墙梯。</p>
这一日,南下逃难的队伍又一次开始分裂了,这是裴朝良始料未及的。</p>
当然,还是有部分百姓选择相信裴朝良,每日由他吩咐何时行、何时止,何时做、何时息。</p>
许晴鸢那一行人显然不欲多事,所以天刚蒙蒙亮便启行了。</p>
李素瑾紧随其后。</p>
裴朝良也在观察这几个不服管的家伙,见他们都走了,倒也松口气。</p>
距离保定城被焚,已经是第六天了。</p>
其实保定那里的景象早就看不见了,至于天边那抹通红也开始变成了缕缕黑烟。</p>
这看似是说,保定战事已经告一段落。</p>
然而……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p>
三天后,接近正午时分,略显热辣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有些抬不起头。</p>
这样的天气在秋日中,显然是不正常的。</p>
大量人群经过的印记此时被清晰地印在了这山路之中。</p>
木筐、鞋、衣服、包裹、旗帜甚至是大大小小的木制家具,人的脚印与各种牲口的脚印无序地散布延伸开去,压低了草丛,杂乱了灌木。</p>
山风从树荫下微微吹起来时,碎布片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起来。</p>
慢慢的一路行去,李素瑾等人开始看见尸体了。</p>
有人,也有牲口。</p>
这些尸体显然不是自然死亡的,甚至连寻常百姓间的互殴致死都不是。</p>
周围都是马蹄的印记,而尸体上,都是刀伤。</p>
这代表这些人不是遭遇山匪,便是遭遇辽军了。</p>
山匪有些不大可能,他们不会擅杀牲口,这都是值钱的东西。</p>
辽人就不一样了。</p>
李素瑾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她在计算从保定城一路骑马到此处需要花费的时间。</p>
这些时间很重要,因为能帮忙判断出击杀这些人的是北辽小股部队,还是先锋军。</p>
或者干脆是主力大军散步出来的斥候。</p>
白凌波捂着苏奴儿的眼睛远远躲在一旁,有些不大敢看。</p>
小白狐则兴奋的在那些牲口跟前打转,似乎是在找哪块肉更加好吃一点。</p>
不远处,稽仙司的那些人也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动静。</p>
那是大地震颤的声音。</p>
难民们是没有办法发出这种声音的。</p>
李素瑾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一旁的小白狐,然后招手示意白凌波她们赶紧跟上自己。</p>
紧接着便是稽仙司那些人和一些机敏的百姓。</p>
他们统统往一旁太行山上爬去。</p>
猫进山林之后,身影隐蔽,也就安全多了。</p>
很快,李素瑾就感觉到地面上的沙砾碎石都开始跳跃起来。</p>
之后,便是如潮水般的难民朝这里涌了过来。</p>
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一边奔跑一边看向后方。</p>
而他们的后方……是如杀神一般的北辽铁骑。</p>
惨呼声、碰撞声陡然间就轰鸣了出来,然后便是泼天的血光和乱飞的头颅与四肢。</p>
这是北辽的一小队骑兵,大约二十余骑。</p>
他们一路杀将过来,似乎没有任何的战略意义,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杀戮欲望一般。</p>
百姓一旦散入到山林中,这些骑兵也就不再追赶了,而是原地转了几圈,欣赏这满地的战利品。</p>
白凌波和苏奴儿捂住嘴巴,看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小白狐则咬牙切齿的想要冲上去和他们一决雌雄。</p>
只不过,小白狐被李素瑾死死的拽住了后衣领。</p>
然而……就在小白狐不停想要挣脱李素瑾那只手的时候,天边有人御剑飞来。</p>
此人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几岁的模样,须发散乱,衣衫也有些不整。迎着风,时不时就能看见几个洞左右摇晃。</p>
只见他横眉怒目,在飞临这些人上方之后,便手捏道诀。</p>
随后这边天地中的水汽都被调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p>
凝结成一颗颗巨大的水球,直接裹覆上了那些北辽骑兵的身体之上!</p>
甚至连他们座下的马匹也被水球包裹住了!</p>
这是……水牢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