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头望着荣禄的小船最终隐入黑暗,荣禄那幽暗的背影陡然间让洪韵儿觉得一股寒意从背上而起,她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萧云贵,只见他面色坚毅、宁静的目送小船远去,不知怎么的,洪韵儿觉得有他在身边心里就说不出的踏实。
线线柔荑抚上厚厚老皮的大手,洪韵儿感受着手心的温暖,素首轻轻靠在萧云贵的肩头,口中低声问道:“你相信思玄的话吗?”
萧云贵愕然侧头看了看洪韵儿,淡淡一笑说道:“你说我腹黑也好,说我小人之心也好,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人的权力越大代表着他的责任也越大,我要对手下成千上万兄弟姐妹们的性命负责,所以我现在的疑心病是非常的重,陆思玄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洪韵儿轻轻咦了一声奇道:“那你还和他商讨了那么半天?”
萧云贵呵呵笑道:“人家大老远跑来献策,你不可能给人家一个冷屁股吧,何况他也算是咱们的老相识。最近我和左宗棠、钱江这些人呆久了之后发现一个道理,你要试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不妨让他多说,正所谓言多必失,我看得出陆思玄刚才那番话是早就有腹稿的,他其实一早就打算借我们的手坑害胜保。”
洪韵儿皱眉道:“什么?他不是真心想和我们一起干的吗?”
萧云贵点点头轻叹道:“至少现在不想,满清贵族的生活可是非常丰富多彩的哦,虽然是做皇家的奴才,但满清贵族的特权更多,这小子现在可是这个时代名正言顺的官二代、富二代啊。换了是我忽然从一个穷小子变成富贵的公子哥,我也不想放弃到手的东西,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你还没穷怕吗?”
洪韵儿深吸一口气叹道:“那怎么办?你既然说思玄的话不可信,那我们要出队吗?”
萧云贵微微一笑,轻轻搂住洪韵儿的香肩道:“再过一个时辰。童强胜派到江北大营的探子也该回来了,我们可以佐证一下,如果所说和陆思玄说的兵力部署差不多,这一仗可以打。就算没有陆思玄来献策,这一仗我也要打,胜保带了生力清军到来,这个下马威的见面礼还是要给的。否则我们回天京这边也会不安生,瓜州顶着的压力太大了啊。”
……
一叶孤舟之上,荣禄挑着灯笼看着拼命摇橹的小兵,昏弱的灯火照在那小兵的脸上,却见那小兵脸色发白,身上轻轻的颤抖不已。荣禄微微冷笑。靠在船舷边淡淡的问道:“你怕什么?”
那小兵只是清军江北大营水师中的一个小卒,今日不知何故,水营上官调他陪同一名参将夜晚出船,但却没说出船做啥。自从江北大营立营以来,水师和陆师常有买卖可做,所谓的买卖其实就是走私货,如今长毛占了长江。漕运、商贸之路断绝,很多货品偷运到北地可是本小利大的买卖。所以水师和陆师常常合作,两边将领一起出钱走货,水师负责走水路接货,陆师负责陆上转运,有钱大家一起赚嘛。是以这小兵还道这位陆营参将是到江南去和那边的商户接头的,却没想到这参将竟然是去见长毛发逆!
这小兵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他甚至看到裹黄头巾的一男一女贼首亲自送这位参将上船。临行前还谆谆嘱咐,似乎是老相识一般,周遭都是凶神恶煞的红头巾老长毛,这小兵似乎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以心中惴惴不安。
听荣禄发问,这小兵浑身一颤,扔掉手中的长橹。噗通一声跪在船尾不住磕头求饶道:“大人明鉴,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您饶了小人吧。”
荣禄淡淡一笑道:“你慌什么?我压根没想把你怎么样。我乃满洲瓜尔佳氏的荣禄,我的阿玛和伯父都是死在长毛手中,你回去说我和长毛私通,会有人信么?”
那小兵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赔笑道:“是,是,爷是满人,怎么会和专杀满人的长毛为伍呢?我赖茅三的话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荣禄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一轮新月飘出云层来,他轻叹一声自顾自的说道:“爷这个称谓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知道爷身份后,招呼前后的人海了去,爷心里舒坦,这种感觉真好啊,呵呵。唉,快摇啊,爷还要赶回去吃酒呢,你想在这大江上喝一夜的西北风啊。”
赖茅三马上起身摇着橹,口中一边赔笑道:“爷的气度就是大,不愧是京城出来的勋贵之后,像爷这样在外领兵的贵人,只怕比京城里那些黄带子都要风光啊。”
荣禄嘿嘿一笑道:“那可不是?京城里的满人海了去,十个满人里头,起码有四、五个就是无所事事的黄带子,剩下的就是替他们提鸟笼、打茶座的满人奴才。一个在京城的满人当真不稀奇,满大街都是,可这年月知兵的满州贵胄却是凤毛麟角了,像爷这样外放有兵在手的人,还当真像你说的那样,比京城那些黄带子风光多了。”
赖茅三裂开大嘴献媚的笑道:“爷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气度非凡,将来一定飞黄腾达,就像老中堂那样,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