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趴在瓶上,愁眉苦脸,停干呕着,似乎喝撑着了,回答道:“菩萨好小气,这些甘露水儿对于您来说,和那自来水龙头能有什么区别?您随便在哪儿打点儿水,在这净瓶里存放几天,自然也就变成甘露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把手伸到身下,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圆滚滚的,搁在静瓶上面,行动有些不便,难怪这时候他一直趴在那儿,不肯爬出来,敢情是在“消食”。
一柄木梳自天外飞来。
不对,是自梳妆台前飞来,其势逾箭,其动逾雷,嗤嗤恐怖声音相杂,好可怕。
易天行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摔到了瓶底,迸的一声,在瓶腹之中回荡着。他骂咧咧地又爬了上来,小心地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看着那个扔梳子使性子的菩萨曼妙背影,不由傻笑起来——如果观音菩萨是这种性子,倒蛮符合他小易瞿口,呆会儿说正事儿的时候,或许会舒服许多。
“那甘露喝多了也没太大好处。”菩萨微嗔道:“何况你现在已经是大菩萨境界了,还指望着这些外物修心,免落了下乘。”
易天行看得清楚,菩萨的眉间透着丝心痛,看来自己喝光了瓶中水,确实让她不大高兴。
菩萨又道:“这甘露要在净瓶之中存放三百年,日日颂经加诸念力。才能有效……上次不是让斌苦给了你一小瓶吗?你这童子,怎能……怎能……”
易天行傻笑,用手掌拍着瓶口处的均匀瓷色,口中像野人一样地乱叫。希望装疯扮傻逃过这个问题。
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顽童子也还是要拜观音的。
易天行磨蹭了半天,还是从瓶子里爬了出来,走到观音菩萨身后,手指一勾,一个蒲团从角落里飞了过来,他顺势跪倒在蒲团上,对着菩萨那曼妙的背影,磕了两个头,眼珠子却是骨溜直转。盯着那薄纱里面隐隐可见地动人腰肢曲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磕完头。也不等菩萨发话,他便爬了起来,坐在蒲团上。
磕两个头,是还观音菩萨前世与他的情份,却不代表着这一世,易天行还会认自己是那个在菩萨身边捧瓶儿的小童子。
菩萨微微一笑,回过身来。
……
……
这是易天行这一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这位菩萨……
说真切其实也不对,观音菩萨的容颜上似乎蒙着一层晶莹的光泽,易天行很确定,这绝对是菩萨真正的面目,那层晶莹的光泽,似乎有某种魔力,可以让人看见菩萨的脸,却又看不“清”菩萨的脸——菩萨的五官纤净,很清晰地展现在他地面前。此处说的“清”字,是说易天行根本无法记住菩萨长地什么样子,就算现在面对面只隔着一人的距离。看见菩萨的眉梢,便忘了他的瞳色,看见菩萨的红唇,便忘了菩萨的耳垂如珠……真神妙也。
果然是神通惊人,神秘无比,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有求必应无刹观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咳咳,在心里默念也嫌太长,他抚着自己胸口,平伏了一下心情,恭敬无比对菩萨说道:“请菩萨安。”
文殊是他兄弟,所以易天行一向不怎么尊敬,但观音菩萨与他的关系又不一般。前一世,易天行便是化身童子在菩萨身旁捧瓶修行,有个半主半仆地意思,这一世,又是观音菩萨亲手将他扔下凡尘,历劫修练,其间又有无数场机缘,无数凶险,这些事情的背后,无不隐藏着观音菩萨这张看似大慈大悲的脸。
若说关联之深,只怕连老猴都不如观音与易天行紧密。
所以易天行表现的很尊敬。
……
……
但观音菩萨不吃这一套,纤纤玉指轻轻一挥,头上的白纱无风而走,轻轻落在梳妆台上,菩萨头顶的黑发唰的一下如同瀑布般垂了下来。
木梳先前已经当暗器扔过去打易天行了,易天行赶紧涎着脸,拿着木梳走到菩萨身后,温柔无比地开始给她梳头。
菩萨似乎也不反感,微微嗯了一声,便半靠在梳妆台上,由他侍候。
一阵沉默之后,菩萨忽然说道:“你这般讨好我,是要求个什么东西?”
易天行笑着说道:“菩萨知我,只求菩萨放我一条生路。”
菩萨也笑了:“你今世已是我身边童子,一身境界神通早已超凡入圣,那日在须弥山与日光菩萨互证,也没有吃太多亏……要我放你一条生路,我又哪有资格放你生路?”
易天行柔眉顺眼,像极了小太监无耻嘴脸:“求菩萨放我一条生活之路,这天界生活太过可怕,我急着回人间办事。”
“那你走吧。”菩萨眉眼微动,似笑非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