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转身打了个电话,他负责的地盘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趁着人多手杂,朱老六混在人堆里,看太太责难青青,心想过不了多久便也会找到他的头上。太太虽是女流之辈,然而盛怒之下,他一把老骨头又如何经受得住她的拳脚?挨打受骂倒在其次,要是太太将他赶出了周府,他又该怎么办?他又能说什么?
朱老六心怀忐忑,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想着完了完了。老爷为这一双儿女可没少操心,大少爷隔三差五地嚷嚷脑子痛,说自己长了瘤,而小姐呢?好好的一个美人却偏是睁眼瞎。少爷小姐这一去,老爷有心没得操,恨也恨死了,绝不会再顾自己衷心跟随二十年的苦劳。朱老六只盼天可怜见,快快让少爷小姐活过来。只有他们活过来,自己才有活路。
朱老六潜心祷告,老天爷当真听见了他的祷告。只见周影突然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翻过身,伏在案上,呛呛地咳嗽不止。
周太太听说女儿又活了过来,暂时放下青青和洪一鸣,奔到桌前,喜出望外地说:“女儿,女儿,妈妈在这儿,听得见我说话吗?”
周影艰难地点了点头。刚才她被一股大力击在胸前,横飞而出,撞到墙上,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所以假死了过去。现在那口气从胸中吐出,神智恢复,四肢仍觉酸软无力。气出得猛了点,倒挤压得气管一阵紧缩。
“你快把妈妈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抛下妈妈不管,自己去了!”
周太太喜极而泣,吩咐下人赶紧找医生来瞧瞧。朱老六说已经请了医生。周太太亲自将女儿扶到地上,叫住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让她快快背小姐上楼。
周影摇摇头,待气顺了,说:“哥哥……还有陈大哥……他们好吗?”
秦妈见众人欢天喜地,热火朝天,心中更为周太太的厚此薄彼多了几分不满和怨愤。大少爷还躺在她的怀中,这些势利眼,全都一个劲地在二太太的面前献殷勤,却忘了他们还有一个主子。秦妈为周波叫屈,心想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可恨后母恶如狼,这二太太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秦妈一直将周太太称作二太太。周太太欧阳海棠并不是周如海的原配,周如海的原配刘氏,也就是周波的生母死后不久,这欧阳海棠便用狐媚术迷惑了老爷娶了她过门。秦妈心里是极瞧不起欧阳海棠的,她什么出身?不过一家面馆老板的女儿,一脸的小家子气,哪里比得上大太太出身书香世家,老爷看上她那是彻底地看走了眼,鬼迷了心窍。瞧瞧她的言行,哪一点与她的身份相符的?难得她女儿周影不是她一路货色,识大体顾大局,待人接物别有一番大家风范,不愧是周家的子孙。
周影问起了周波,秦妈低头看了看,眼泪又成串成串地往下掉。一双皱巴巴的老手在周波的胸口揉搓着说:“大少爷,大少爷,你开开眼啊,别吓秦妈了……大少爷,醒过来啊,你快醒过来啊……”
仿佛听从了秦妈的召唤,面色苍白的周波突然一脸潮红地躬起身,“哇”地一声吐出一滩秽物,花花绿绿地喷了秦妈一脸。秦妈不恼反喜,也顾不得擦脸,在周波的前胸后背又是揉又是拍,喜笑颜开地说:“我的小祖宗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周波浑然不觉,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他嗷嗷地吐了半晌,把肚子都吐空了,一抹嘴说:“你们都围在这儿做什么?秦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秦妈又哭又笑地说:“没事,没事,我见你醒了,心里高兴。”
有人忍不住说:“少爷,你刚才被雷劈了,我们都怕你醒不过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