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峰不能再往下想了,他强迫自己转开注意,他望了望窗外。越野车离开了主干道,正驰向一条刚铺过泥青的柏油路,路旁的行道树修葺一新,在昏黄的路灯下摇曳生姿。陈宇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后视镜,后视镜显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尾随着一辆黑色轿车。
陈宇峰警惕起来,回过头去仔细查看。那辆黑色轿车与他们保持着一个恒定的间距,既不靠前,也不落后,熄灭了车头灯,像个影子般跟着他们。
陈宇峰松开了扶手,向周波的位置靠了靠,悄声说:“我们被跟踪了。”
周波也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可是他一点也不担忧,反而冷笑了一声,一踩刹车,换过挂档,突突地往后倒开。
黑色轿车停住了。
周波一直将车倒退到那轿车附近,这才停下。
那轿车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超镜,蹬着黑皮鞋的光头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又是谁?
容不得陈宇峰细想,那光头男子已站到了越野车旁。
周波看着那光头男子,没好气地说:“我刚一回城便被你盯上了,肯定是你在城中设下了眼线,见我进了号子,你便搬来了救兵,我说得没错吧?你别以为帮了我一把就想在我跟前邀功,我对你是没好话说的。我不管我爸吩咐过你什么,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不是你的犯人,用不着你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来监视我。”
光头男子一声不吭,垂手而立,整个人就像一根黑色木桩,挺拔、笔直、深沉、冷静。无论周波说什么,说的是不是过头,他一概不予置辩。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周波没辙。
在发过一通脾气后,周波挥挥手说:“算了,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保证这次的事别让我爸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否则,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叫你好看的时候!”
周波重新启动了马达,在柏油路上埋头狂奔。那光头男子也回到了车上,一路紧随。两辆车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驰向城北。
不知你是否留意到,任何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功能性划分。就这座城市而言,陈宇峰家所在的城南虽然也在搞开发,但说到底也只是贫民们的集散地,草根们的安乐窝,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而与之对应的城北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的高尚社区,落户的非富即贵,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精英人士。
人类的阶级性其实首先就体现在心态上。当一个人有了身份地位,自然不愿与穷酸为邻鄙陋为伍,自然希望接触到的都是能与自己相匹配的成功人士。而高档社区最重要的功能就在于此,它们将这个社会最稀缺的族群汇集到一处,入我门户就证明了你是上流社会的一员,你无需吆喝无需自我标榜就足以向世人宣告你已经站到了金字塔尖。所以高档社区令人望而生怯的天价是合理和必须的,是符合人类心理认知的,是已经存在并将永远存在的。
越野车绕过了花园似的住宅社区,又开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个广场。广场后边是一扇双排大铁门,门前蹲着两尊铜铸的醒狮,其后的花岗石门柱上安置了红外线摄像仪。越野车刚进入摄像仪的镜头范围,嚓嚓声响,那铁门已自行洞开,等越野车与轿车驶入其中,那铁门又在他们身后自动合拢。
顺着道路往下开,转过一道弯,周波将越野车停进了车库。走出车库,早已有几个家佣守在门口,一见周波,一个老妈子迎上来便说:“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日一夜不见,府上的人都快急疯了,生怕你出事,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便是第一个该死的。”
那老妈子一转头,又冲后边的光头男子道:“洪一鸣,你不是最有本事的吗?叫你看住少爷,你倒好,这么大个人倒被你看丢了。亏老爷还把你当做最得力的助手,说你做事他放心,瞧瞧,你这做得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老妈子这时发现了陈宇峰,陈宇峰冲她点了点头。那老妈子按下了火气,暂时饶过了光头男子,问周波道:“咦,这位是谁?”
周波说:“秦妈,这是我朋友,你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去请个好点的医生,他身上有伤,你再给他安排一个使唤丫头。我知道秦妈是最关心我的,让你操了大半天的心是我不对,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正经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亲妈走得早,老爷又一天到晚在外忙,我要不操心谁操心呢?”秦妈拉着周波的手说:“待会儿见了二太太别跟她赌气,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免得她一回头又向老爷告状,到时候有你可有罪受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