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这样描述过事件的终结:一个相貌平凡的男子从他们中挺身而出,轻轻地拍了拍货车司机,同时也轻轻地拍了拍跟狗一样爱乱咬人的男孩,然后司机停止了对男孩的殴打,男孩也松开了他的一口利牙。.那司机仿佛见了鬼似的,钻进他的小货车里一个劲地发抖,而那男孩则一脸崇拜地仰望着穿风衣的男子。人们都不知道那男子使的是什么法术,人们猜测那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气功。一个发生在街头红绿灯下的小事件其实也说不出更多的花样来,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原来那穿风衣的男子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民间卧虎藏龙,多的是能人异士。
陈宇峰手不染血地分开了僵持不下的双方。
他一只手放在司机的肩上,司机身体的热量便传递过来,连同所有的亢奋和精力,司机再也使不出力气挥舞他脏兮兮的拳头了。
他另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背部,那热量因势利导,遍布少年全身,使得少年有如置身于澡堂温热的水池里,浑身的经骨都懒洋洋地松软了。
陈宇峰俯身在少年的耳畔说:“别怕,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少年一言不发地仰望着陈宇峰。日当正午,金灿灿的阳光当空照下,明亮的光线让少年有点睁不开眼,这个俯视他的男人显得雄奇伟岸,男人坚毅的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边。在少年眼中,陈宇峰就像一个天神般的人物。他的突然出现,让这个荒凉可怖的世界变得温暖。
少年看着这个男人搀扶起他的父亲,拾回父亲微微变形的眼镜。他乖乖地跟从着他。围观的人群自动地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任何的障碍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都无足轻重。他们畅通无阻,再次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途中,遍体鳞伤的父亲呻吟着请问壮士大名。这个男人想了很久才告诉他们:“我叫陈宇峰。”父亲自报家门,与此同时,将少年拉到一边说:“这是我儿子小蒙。小蒙,快谢谢陈叔叔。”
何小蒙脸皮薄,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越是自己崇敬的人,他们越是无言以对。何小蒙蠕动着嘴唇,明明怀着热烈的情绪,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陈宇峰宽厚大量地冲何小蒙微微一笑,何小蒙觉得陈宇峰理解了他的羞涩,懂得了他无言的感激,他分明就能看到他的心坎里去。比较而言,反而是父亲不了解他。
父亲埋怨何小蒙不懂人情世故,猜不透他成天都在想些什么,然而父亲哪里又知道,他们之间之所以产生隔阂,全在于父亲的迟钝和自以为是,想当然地忽视了他们生活中的蛛丝马迹。父亲始终没有意识到,他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简单的小孩了。
何小蒙和父亲的家在城北一所中学的教职工家属区里。家属区始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现在,虽然为了响应创建文明城市的号召而特地刷上了一层鸭蛋黄的石灰,却依然无法掩饰那远年的陈旧和落拓。
住宅楼下是一大片樟树林,因为无人修剪,横七竖八的枝桠便肆无忌惮地遮天蔽日,夹持出一条昏昏沉沉的碎石小道。小道尽头,空出一块平地,周围安放着一些健身器械,一方石桌,两只呈枯木状的水泥石凳。
陈宇峰觉得自己该告辞了。何茂旺一再挽留,一定要请他到家里坐坐。推脱了半天,何小蒙突然开窍了,低低地说了声:“陈叔叔,喝杯茶再走吧。”
何小蒙说这话时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这个自闭的少年必定不是那种八面玲珑,讨人欢喜的孩子,陈宇峰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他在何小蒙这般大的时候,也一样认生、害羞、谨小慎微、缺乏安全感,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总觉得不被重视,所以不敢轻易地表露意见。此刻,何小蒙的轻言挽留,差不多已经到达他的极限,陈宇峰想自己或许不该拒绝,扫这孩子的兴。
陈宇峰答应了留下来,父子俩都兴高采烈。何小蒙一马当先地在前边引路,爬了几层楼,乒里乓啷地打开了一扇防盗门。
推开门,置身其中,陈宇峰便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