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城市的边缘,穿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山后是更高的群山,莽莽苍苍,无尽绵延……
沿着路走,走到路的尽头,最后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仿佛有人拿着带刺的皮鞭在你身后拼命追赶,你停不下脚步,你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死亡便如影随形,再也挥之不去。
陈宇峰仓皇疾行,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身大汗淋漓。白昼的天光渐渐暗沉,当他来到这个月牙形的山顶湖泊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太远,夜晚已悄然来临。
如血的残阳在汹涌的暮色中苦苦支撑,最后一个把持不住,消弭于无形。
暮色四合,星辰次第闪亮,与山下遥远城市的灯火交相辉映,交织出一种梦幻迷离的氛围。
正值仲夏,广袤的夜空中浮现出一轮巨大无朋的明月。陈宇峰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月亮,像谁挑起的一盏紫红灯笼,大得如此不可思议,以一种暧昧的姿态悬垂于尘世上空,仿佛一抬头一伸手便能够着它似的。
夜风轻拂,月色下的湖泊荡漾出细碎的涟漪,一波赶着一波,绵绵密密地拍击着湖岸,发出沙沙的吟唱。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像一部爱情电影中才能出现的浪漫背景,只可惜如此良辰美景,晓风婵娟,伊人不在。
陈宇峰摇了摇头,就势坐到了湖边的沙砾上。
整整一个下午的徒步疾走,倒像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逃亡,现在,眼前的小湖泊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逃亡,陈宇峰又必须面对他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人生了。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该解决的总还是要解决,所有的问题绝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陈宇峰想到了自己。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他便进入了那家玩具厂,整整六年的时光,他把所有的智慧和热情一股脑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那份工作,仅仅因为不幸染病,他曾经的努力和付出便被全盘否定,被人弃之如敝屐。没有同情,铁石心肠的人们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反倒是他成了胡搅蛮缠的那一个?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公义!……
陈宇峰又想到了冯小敏。那个曾经淳朴的农村姑娘,陈宇峰看着她从青涩走向成熟,从朴实无华变得光彩照人,从人群的边缘慢慢地融入人群。他们相互之间说过的那些厮守终生的情话,他们发誓要在一起的决心,这一切让陈宇峰以为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对。可是他错了。她背叛了他,原来爱情经不起考验。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爱情!……
陈宇峰还想到了母亲。母亲的手术该结束了吧?母亲是个好人,她这辈子吃过了太多的苦,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丈夫,凭一己之力把他拉扯,想不到可恨的命运依然不肯放过母亲,让她到了晚年还要遭受这样的罪。是谁说过好人有好报?上帝又聋又瞎,听不见也看不见,任由世人垂死挣扎却无动于衷。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慈悲!……
陈宇峰越想越恨,一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住,死命地挤压,疼得人难以呼吸。他曾经相信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坍塌,灰飞烟灭。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而现实通常是残酷的。谁也不会可怜谁,可怜我们的到最后只有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