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中乐园
那是什么?
被身旁的幼子这么一问身为牧羊人的父亲便抬头仰望着天空。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大概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要降下夜晚的帷幕了吧。父亲、孩子,以及两只年迈的牧羊犬正在将动作迟缓的羊群们赶回部落的路上。
比远方的山棱更遥远的彼端天空染成了一片浓烈的朱红色。
在即将结束的白昼与即将开始的黑夜的夹缝之间一个异形正飘浮在那里。
那不是一只鸟。那个东西没有翅膀,更不可能振翅飞翔。那个东西只是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关联,超然地飘浮在虚空之中。既没有任何连接物,也没有其他支撑物那个带有奇妙轮廓的影子只是孤零零地烙印在染上晚霞的天空中而已。
父亲反射性地将背上的来福枪握在手中。
他以为那是新品种的〈遗落之子〉。
就算不是猎人或军人之类的人,只要在城市外头求生存的话,枪械就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毕竟〈代行者〉所创造出来的食人怪物们而且还是只偏好选择人类的怪物们不知道会潜伏在什么地方。即使在他们的部落里也偶尔会出现被害者。因此,男人们就不用说了,部落里不分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学会了枪械的使用方法。
然而父亲很快就理解了现状,并且放松了全身的力量。
这是因为他听见远方传来了机械运转的轰然巨响。
那是
那恐怕是飞行船吧。
那是利用最新技术制造出来的名符其实地在空中飞行的船只。
尽管飞行船是和像他们这样的游牧民族完全无缘的东西,不过飞行船的存在早就已经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流言了更何况这位父亲以前到城里兜售羊肉与羊皮之时,曾经近距离目睹了偶然停泊在城里的实物。
只不过
那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这艘飞行船的形状大幅地偏离了他印象中的飞行船形体。
飞行船本身的形状并没有扭曲歪斜。仔细一看,飞行船的下方悬吊着某个巨大的东西那个东西让飞行船整体的影子呈现出一个奇妙的轮廓。
由于飞行船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再加上逆光的缘故,使得父亲没有办法把那个影子看得一清二楚,不过
人?不对
那个影子有手有脚。
然而那手脚的长度与粗细却显得有些诡异。虽然那个影子和人类的形体很相似仿佛模仿人类的形体而制造出来的一般,不过却显然与人类不同。不知道该说是整体的平衡失调还是什么的那个影子的外形显得相当不对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异形了。而且那个影子身上还可以看到寻常人类绝不可能会有的突起物。
垂吊在飞行船下方的,大概是身着铠甲的人偶吧。
不过考虑到飞行船的巨大程度的话,那个人偶可说是大得离谱
好可怕。爸爸。我好怕哟。
身旁的幼子一脸胆怯地对父亲说。
那个人影的确极具威胁性。特别是除了四肢以外,那副躯体上又冒出了好几个突起物,而且这些突起物一看就知道十分锋利的样子让人完全想像不到这个东西到底会有什么和平的用途。
然而
啊啊。原来如此。
父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别怕。那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哟。
他这么教导着面有怯色的儿子。
虽然这位父亲并没有直接目睹过那个异形的模样不过关于那个巨大人型的流言,他已经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
一开始,他把这些流言当成无聊的闲话而加以嘲笑。第二次听到时则是觉得有些厌烦。第三次则是开始觉得有些讶异到了第四次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的每个人嘴里都说着这件事情的缘故,他甚至觉得那件事情仿佛就不证自明。
也就是那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黑色巨人。
那是会拯救我们的东西哟。
父亲看着以傻愣愣的眼神抬头仰望自己的幼子,并且接着说。
是这样吗?
是啊。对了我们前不久到城里去的时候,柏藏那边的二儿子不是说过了吗?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救世主殿下保护我们免于遭受〈代行者〉的怒火时所乘坐的交通工具啊。
就是那个吗?
幼子眨着眼睛仰望着往彼方的天空离去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保证过没有必要害怕的缘故那双幼小的眸子里已经不见任何恐惧的色彩。不过在他凝视着陌生异形的表情里,依然有着不可思议般的神色。
那个是救世主殿下吗?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吗?
那不是救世主殿下本人哟。
父亲露出苦笑说。
的确,要儿子把那个东西理解成交通工具大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而且说到儿子知道的交通工具,充其量也不过只有马或牛之类的程度罢了。在整备上需要耗费大量工夫与费用的蒸气式汽车是与游牧民族无缘的东西,更不用说是会移动的巨大钢铁塑像了。这大概完全超乎他们的想像范畴之外吧。
那是为了让救世主殿下搭乘而存在的巨大可动式人偶哟。
哦
幼子依然一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那个异形。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亲眼看见
虽然这位父亲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流言蜚语了,不过他却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实际看到那个巨大人偶的身影。听说巨大人偶的公开亮相只有在拉威森城举办过一次而已而且眼前开阔的视野中也不见〈代行者〉的踪迹。就算〈代行者〉真的出现了,大概也不会到这种人口密度低的场所来吧。
况且飞行船现在正开往险峻山脉的另一侧。
那一带既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
那个地方除了以岩山为中心而连绵不绝延展开来的险峻地形之外,周围的土地也很贫瘠,几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言。不可能会有人出于一时的好奇而心甘情愿地住在那里。或许在那座山脉的另一侧真的有什么东西也说不定不过就父亲所知,从未有过哪个好事者赌上自己的生命硬是前往另一侧。他们的部落里虽然流传着过去曾前往山脉的另一侧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的故事由于这个故事已经半传说化了,实际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那也只是用来劝戒年轻人应当深思熟虑的故事而已。
对于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与伙伴们来说,这片草原地带的终止之处那排连绵不绝的山峰就是代表世界终止之处的分界线。
可是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如果那边没有城市,没有村落,而〈代行者〉也没有出现的话,为什么那艘飞行船会悬吊着那个救世主殿下的交通工具直往那种地方开去呢?
当然就算他想破了头也得不到答案。
所以他和儿子与年迈的牧羊犬们继续赶着羊群,再度踏上了归途。
等到两人回去时,整个部落的妇女们也差不多准备好晚餐了。到时候就拿现在看到的救世主殿下的交通工具当作助兴的话题,和部落的人们一同举杯畅饮吧父亲心里想着这种无谓的事情。
〈渎神之主〉。
秘密结社〈雷涅盖德〉所制造出来的超巨大拟神机。
尽管〈渎神之主〉的力量是限定的,同时也是拟似的,不过这个体内收纳了死去之神的遗体收纳了〈圣遗物〉的最终兵器却能行使和神本身一模一样的力量。
当〈渎神之主〉完全启动运转时,它的威力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兵器、任何现象都要来得强大包覆着奇迹之力的铁腕能够逼退海啸、击溃山峦。那股连人类凭肉身之躯绝对无法打倒的〈代行者〉都能打倒的力量,正可谓唯有神才能够成就的力量。
然而人类终究不是神。
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等同于神本身。
就如同之前说过的一样〈渎神之主〉的力量只不过是限定的与拟似的罢了。
说起来,〈渎神之主〉就像用来强迫神之**复活的工具。
那副钢铁的筐体可以说就像补强器具之类的东西由于〈圣遗物〉原本的型态就是人型,因此要以最高的效率使用〈圣遗物〉的话,收纳〈圣遗物〉的筐体最好也同样是人型不过在装载了必要机能的前提之下,以人类们的技术进行筐体的小型化还是有极限存在的。
结果〈渎神之主〉最后变成一个比人类大上好几十倍的巨大道具。
而且还是一个耐久性出奇地低,又不安定的道具。
〈渎神之主〉在整备上需要耗费庞大的时间与巨大的设施,更重要的是需要大量的资材与人员,因此就算〈渎神之主〉只出击了一次,也会对〈雷涅盖德〉造成沉重的负担。此外,启动〈渎神之主〉时也需要紧复的程序与大量的人力,而且在战斗中也需要姬巫女们进行各种支援控制。
同时为了让操纵者也就是驾驶者的各种感官神经连接到〈渎神之主〉的奇迹术回路上,驾驶者的神经就必须暴露在庞大的情报奔流之中。
当然,各种缓和用、或者是几个保护用的术式也介入其中,将这个过程调整到不至于为驾驶者带来致命性的痛苦不过也很难称得上绝对安全。而且既然〈渎神之主〉原本就只有一具试作机体的话,那么〈雷涅盖德〉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充足的实战纪录或资料。由于每一次的启动都像是在做人体实验一样,因此现阶段就连开发者们也无法确切地掌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
即使〈渎神之主〉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光凭〈渎神之主〉这个单一个体也很难进行战斗,而且〈渎神之主〉不安定的机构也会对搭乘者也就是对驾驶者造成非比寻常的负担。
因此
〈渎神之主〉的驾驶者也就是以救世主的身份从异世界召唤过来的少年香芝省吾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一直和〈渎神之主〉联系的状态让他觉得越来越痛苦了。
现在他的各种感觉神经正透过奇迹术式连接到〈渎神之主〉的感知用奇迹机关上。结果他那扩展开来的各种感觉的确被赋予了能够在战斗中派上用场的全能感。
然而那种全能感也只维持了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
因为连接到省吾神经上的各种感知器具有人脑无法完全处理完毕的感知领域。这一点不可能不会对省吾造成负担。更何况如今外部的支援控制者也就是五位姬巫女们并不在这里。虽然姬巫女们应该可以透过奇迹术通信在远距离进行控制或干涉才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用什么方法从中妨碍的缘故,现在省吾完全感觉不到来自姬巫女们的支援。
结果,省吾被迫长时间看着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听着原本听不到的声音,原本应该感受不到的各种情报正强制性地输入他的脑袋里头。
省吾连瞥开视线或塞住耳朵都办不到。
这就像被迫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影像,被迫听着让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般。省吾的神经已经疲惫到不停地向他痛诉的程度了。
如果可以的话,省吾也很想立刻切断和〈渎神之主〉之间的联系。
不过现在的省吾处于不知道下一个瞬间会发生什么事情的状态。所以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也不能放掉自己的最大战力〈渎神之主〉。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笑声偷偷摸摸地在省吾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那个笑声并非从某个特定的地方传过来的,但是省吾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省吾过去曾经怀疑听见这种笑声的自己是不是疯了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察觉到,那其实是被封印在〈渎神之主〉内部的神的人格。
据说那是过去创造出这个世界索隆的神。
这样的存在就算死后别说是整个遗骸了,就连一根毛发、一片皮肤的碎片,都能以奇迹术的形式对索隆的万物造成影响。一般常识对于这种怪物到底能够适用到什么样的程度呢或许就连它死了之后,还能够对活生生的人类说话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然而
你做了一件挺大胆的事情嘛?
你很不安吧?很害怕吧?我说的没错吧
吵死了。给我闭嘴。
省吾咬紧牙关说。
他很清楚。一旦离开了姬巫女们梅莉妮她们的庇护之下,就会发生这种麻烦的情况。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从未清楚声明不过它应该是打算侵占省吾的**,进而达成复活的目的。毕竟这个声音总是试图潜入省吾的意识之中,而且实际上省吾也曾经有好几次处于被这个声音的主人半侵占般的状态。
不过反过来说,只要省吾的**没有被这个声音的主人侵占,那么对方就无法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来。更何况要夺取省吾的**似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地办到的话,这个声音的主人大概早就下手了吧。
这样一来的话
(只要我清楚地保有自己的意识那家伙的耳语也只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省吾这么想。
不过就算省吾理智上明白这一点让他人在脑海里偷窥着自己、对自己呢喃低语的情况,还是让省吾感到非比寻常地不快。据说麻药中毒患者典型的妄想症状之一是脑袋里埋藏了一台收音机而且这台收音机似乎终日不断播放着某人的窃窃私语省吾现在的状况大概就很接近那种感觉吧。
唯一让省吾感到安慰的是,那个呢喃低语的声音终究只出现在搭乘〈渎神之主〉的时候而已。
可是一群不明人士强行掠夺了用来搬运〈渎神之主〉的飞行船,如今整艘飞行船正被移送到省吾所不知道的某个地方。虽然省吾不能就一直这样搭乘着〈渎神之主〉,不过在还没有厘清状况之前,省吾也不能轻易地切断和〈渎神之主〉之间的联系。
顺道一提。
对〈雷涅盖德〉来说,救世主省吾本来就只是一个用来控制〈渎神之主〉的零件罢了。虽然在行使奇迹术机关时,基本上需要一个拥有意志的主体不过说得不客气一点,省吾也只不过是〈渎神之主〉的主体零件,同时也是用来供应意志力的零件而已。
正因为如此,〈渎神之主〉内部可说是完全没有基于尊重这个零件的自由意志而设置的装备。就省吾他们世界的观感而言,战斗机或战车的操纵席上应当设置的几个装备或装置,在〈渎神之主〉里头是完全看不到的。
(既然要把人家捧成救世主殿下的话,那么也该多关心一下现场的环境吧)
省吾痛切地这么想。
总之,在搭乘〈渎神之主〉的这段期间之内,省吾简直就像被绑在电椅上的死刑犯一般。他的身体被重重的拘束带给固定住,几乎无法动弹。
当然,这是为了在剧烈动作的〈渎神之主〉内部保护省吾**的处置不过在省吾自己的印象里,与其要说自己的身体受到安全带的保护,倒不如说自己只不过是个被固定起来的零件罢了。拜此所赐,每当省吾搭乘〈渎神之主〉之际,他的全身各处总是会弄得僵硬不已,同时也会出现轻微的肌肉酸痛症状。
然而
在省吾和梅莉妮有了肌肤之亲,同时省吾在真正的意义上和她心意相通之后,单纯地关心省吾身体的梅莉妮,为他在〈渎神之主〉的内部动了几个简单的手脚。
其中之一是拘束带。
这些拘束带原本被设计成省吾无法靠自己拆卸下来的样式。不过现在右腕上的拘束带已经动过了手脚,只要省吾操作设置在驾驶者席扶手部份上的一个金属零件,右腕上的拘束带就能完全被拆卸下来。而一旦右腕重获自由的话,省吾要解开其他拘束带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另一个则是放置在省吾坐着的驾驶者席下方的小型置物箱。
为了让省吾在有什么万一的情况下能够保护自己,这个小箱子里放了蓓尔提雅准备的小型与四十八发弹药,此外还有短剑、急救用的止血剂、绷带与止痛剂,以及其他零碎的小东西。
最后则是装置在驾驶者席内侧的拟神杖。
通常〈渎神之主〉必须依照数量庞大的奇迹术程序来启动。
当然,由于启动过程需要用上好几位奇迹术师与大量的奇迹术机关才得以完成,因此就算省吾有了拟神杖,也无法光凭他一个人启动或停止〈渎神之主〉。
不过已经处于启动状态的〈渎神之主〉却可以转为暂时性的休止状态,或者是假死状态同时〈渎神之主〉之后也能重新回归启动状态。而装配在驾驶者席内侧的拟神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虽然省吾对于奇迹术的理解程度只有基础中的基础而已不过省吾认为这应该就像让电脑暂时处于休眠模式,随后再重新恢复成正常的使用状态吧。
〈渎神之主〉在设计上原本就具备了这个休止机能。不过不管是将〈渎神之主〉转为休止状态也好,或者是让〈渎神之主〉恢复活动状态也好,〈雷涅盖德〉认为都没有必要让省吾进行这方面的操作,因此〈渎神之主〉内部自然没有装设相关的操作装置也就是这一把拟神杖。
这些先姑且不提
嗯?
老实说,省吾并不清楚到底经过了多久时间。
然而在这段期间之内,宛如耳鸣般未曾中止的轰然巨响却稍微变调了。虽然那是一直听着这个声音的省吾才能察觉到的违和感就是了。
抵达什么地方了吗?
轰隆声的变化是飞行船的姿势改变造成的。
省吾那连接到〈渎神之主〉双眼的视野之中,映照出缓缓往上方流逝的明月以及夜空中的星辰。
飞行船大概正在降低行驶的高度,准备进入着陆状态吧。
当省吾将视线转向下方时他看见了一座地表尽是裸露的岩块,而地势又相当险峻的山脉。看来飞行船似乎是飞越了一座山脉之后才开始下降的。
然后
铿!
省吾的脚尖传来了一阵冲击。
不不对。
被山峰凹凸起伏的地表钩住的并非省吾的脚尖,而是〈渎神之主〉的脚尖。
虽然省吾反射性地试图缩起身子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飞行船的下降速度比省吾预期中还快的缘故,在〈渎神之主〉被绊倒的下一个瞬间,〈渎神之主〉的两膝便重重地撞上了满是岩石的斜坡。
连续的冲击化为微微的痛楚不断传来。
〈渎神之主〉就在飞行的惯性还没有完全消弭,同时又是以双膝跪地的状态下咯吱咯吱地被拖行着往下方滑落。
呜呜
省吾动了动〈渎神之主〉,好不容易恢复了原本的姿势。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不管〈渎神之主〉何时毁坏都不奇怪。
虽然〈渎神之主〉的机体原本就预设用来投入格斗战,不过其内部机构终究还是精密的奇迹术机关集he体。因此在制作的过程中,〈雷涅盖德〉必然曾经假设过〈渎神之主〉会遭受到预料之外的冲击。
经过一番艰苦奋战省吾总算成功地让〈渎神之主〉的躯体以单膝跪立的姿势稳定下来了。不过那大概也是因为拖行着〈渎神之主〉的飞行船降低速度的缘故吧。
过了一会儿
冲击与轰然巨响都消失了。
看来飞行船似乎已经停下来的样子。
这里应该就是自称〈血族〉的那群家伙们的目的地了。
虽然省吾一瞬间试图举目环视周遭的环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渎神之主〉被拖行在斜坡上的缘故,周遭扬起了大量的砂尘,可见范围也明显缩小。要等这漫天的砂尘平息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不管怎么说
总算抵达了吗?
省吾叹了口气。
虽然省吾并不清楚这片名为索隆的大地具体上到底有多宽广,不过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省吾的知识而言,飞行船决不能被归类成高速的飞行物体虽然直升机或喷射机之类的东西并不存在于这个索隆里,不过省吾还是对这些交通工具的速度有基本的认识尽管如此,飞行船的移动速度显然还是比在地上行走要快上许多。
接下来。
总之,〈血族〉似乎不打算将〈渎神之主〉从高空中扔下去,或是用火炮、还是攻击用奇迹术之类的方式来攻击〈渎神之主〉的样子。那么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就算被这么一问,省吾的心中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总而言之,他似乎并没有陷入了非得直接动用〈渎神之主〉来应对的事态。
呜
省吾集中意识,将自己的感觉从〈渎神之主〉身上剥离开来。
直到感觉不到情报的压力与那个声音的主人投注过来的视线之后省吾才安心地喘了口气。
一部份的拘束带已经被省吾拆卸下来了。
他先将手伸向驾驶者席的背后,并且操作起拟神杖,让〈渎神之主〉暂时转为休止状态。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一边以肉眼确认了充满驾驶者室的〈圣光〉一口气降低明度,省吾一边呢喃低语着。
由于这是省吾第一次执行这种作业,因此他还是无法完全抹去心中的不安。再加上曾经对他保证过不会有问题的梅莉妮又不在这里。
省吾硬是压下了不安的感觉接着他从小型置物箱里取出了枪械与收纳枪械的腰带,并且把它绑在衣服上。
然后省吾抽出,拉开五连发的弹匣,开始装填起子弹来。由于蓓尔提雅已经教过他的使用方法了,因此他的动作里没有任何踌躇犹豫与困惑。当然如果要省吾用指着人,并且扣下扳机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血族〉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尽管省吾旁若无人地呢喃自语,心中的不安依然没有消除。
对手可是一群真实身份不明的袭击者们。省吾绝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其中一面我一定得好好地看个清楚)
省吾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个世界。
不过这也代表着他必须凭自己的力量破坏既存的状况。
省吾不认为受〈代行者〉威胁的这个世界是正确的型态。
然而就像〈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一样,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以这种型态为前提而成立的组织或体制,也有将之奉为宗旨而活的人存在。这样一来的话,肤浅的改革很有可能会剥夺这些人的日常生活,甚至是整个人生。
(茉莉)
省吾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位少女的笑脸。
省吾并不认为不需要流血就可以完成改革。
可是他希望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流血的程度。要是办不到的话,他也想努力地去接受流血的事实。并非任由自己处于无知的状态而胡作非为省吾想要负起责任而做出判断。
所以省吾认为自己非得亲身体验不可。
并非只是满足于别人给予的情报而已,他必须亲眼看过、亲耳听过,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现状之后,再以一个货真价实的救世主身份来下达判断。
所以省吾才会故意完全不反抗,任凭这些〈血族〉们将自己绑架到这个地方来。
毕竟要是一直在〈雷涅盖德〉的庇护之下观看这个世界的话,省吾很有可能会错看了某个决定性的东西。
而这些血族们恐怕拥有和〈雷涅盖德〉相异的像是处于相对位置般的价值观与正义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和〈雷涅盖德〉敌对。
再说,这些〈血族〉们似乎和神有某种关联的样子。
这样一来的话,知道他们的状况一定有助于理解这个世界省吾这么想。
突然间。
咚咚咚咚响起了一阵某种东西的撞击声。
省吾吓得缩起身子,并且紧握。
那阵声音并没有那么大。而且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遥远。
那阵声音听起来就像从数枚装甲的另一端刚好从封闭驾驶者室的铁门外传来一般。
大概有某个人正用拳头敲打着铁门吧。
省吾眨着眼。
虽然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不过也有点出乎省吾的意料之外。
毕竟从这些人抢夺〈渎神之主〉的过程看来,省吾原本以为他们会用更粗暴的方法该怎么说呢?好比强行扒开装甲破门而入之类的方式。省吾从未想过他们居然还会郑重其事地先敲门。
然后
铁门外传来了一阵确认般的声音。
那是男人的声音。
那是让人不可思议地感到亲昵的声音也是仿佛粗暴与亲切同时并存般的声音。
省吾曾经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是最近才刚听过。虽然省吾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不过
到了这个时候,省吾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
(这个声音)
由于省吾是第一次直接听到本人的声音,所以他才会感受到一股违和感。
这是巨大飞行船遭受强夺之际,省吾透过通信回路听到的其中一个声音。当然,尽管省吾曾经听过这个声音,他却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不过
(这家伙也是〈血族〉吗?)
事实上,省吾透过通信回路听到的声音大致上可分为三类。
〈雷涅盖德〉相关人员混乱又恐慌的声音。
〈血族〉宛如沉醉在杀戮一般傲慢至极的声音。
以及这号人物的声音冷静的口吻中又带点嘲讽般的声音。
没错。这号人物说话的语气显然与自称〈血族〉的那群人不同。
虽然和〈血族〉一起行动的他应该也是他们的同伙,不过该怎么说呢和〈血族〉们处于兴奋状态的声音不同,省吾可以从他的声音里窥见冷眼旁观现况般的态度。
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呼喊声钢铁的门扉也再度被捶打了几下。
省吾只犹豫了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就算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我听到了。
对方这么说。
紧接着对方突然切换了使用的语言。
!
省吾感到一阵愕然。
这是日语。
自从来到这个索隆之后省吾只从花梨与姬巫女们的口中,也就是只从女性的口中听过的日语,如今却由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出来。
一时兴起怀念之情的省吾仿佛就要不假思索地微笑起来似地
(不)
省吾慌慌张张地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对方说着自己知道的语言光凭这一点,人类就会不知不觉地放下对说话者的戒心。当一个人在异国语言的包围下而感到不安时,所谓母语这种东西在抚慰、舒缓这个人的神经上具有超乎想像的效果。
省吾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听花梨现在被〈雷涅盖德〉当成人质囚禁起来的表妹说过,在海外旅行的日本人屡次传出遭人诈骗的事件,大多都是这样的模式。
而且省吾本身也曾经在爱好的网luo游戏上体验过同样的现象。面对着用日语和自己交谈的外国人时,省吾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放松警戒心。而事实上在这些外国人玩家之中,的确存在着少数趁人不备而窃取他人道具的恶质玩家。
(总之先出去吧。)
省吾心想。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夺走〈渎神之主〉)
省吾并不清楚这群自称〈血族〉的人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做出强夺〈渎神之主〉这种暴行。不过既然他们都用蛮干的手段发动袭击了,他们一定打算以某种形式利用〈渎神之主〉。
在最糟糕的情况之下如果〈渎神之主〉被分解的话,省吾就失去了只有他才能驾驶的唯一、同时也是最强的王牌。唯有这一点是省吾不得不避免的情况。
然而
(那些家伙们应该不知道〈渎神之主〉的内部构造才对,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把〈渎神之主〉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的话)
要是省吾试着虚张声势的话,或许能够牵制对方的动向也说不定。
铁门另一边的声音以揶揄般的口吻这么说。
省吾一瞬间在脑海里整理好虚张声势的内容毕竟省吾要是随便敷衍的话,只要一被指出矛盾点,谎言马上就会被拆穿了做了个深呼吸之后,他开口说:
请等一等。你不要随便打开这道门。
不是的。是安全装置的问题。
省吾一边慎选用语,一边说:
为了保持机密,〈渎神之主〉事先做过了各种设定。当〈渎神之主〉离开〈雷涅盖德〉的控制底下时,只要随便操作的话,〈渎神之主〉似乎会自爆的样子哟。就算只是打开一道铁门,如果不先进行几个不让自爆装置运转的程序,我和你都会一起被炸死的。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什么时候?追加?
也就是说对方知道〈渎神之主〉的身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不管是会说日语也好,还是知道关于〈渎神之主〉的知识也好,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虽然省吾也想像到了不过他的警戒心也越来越强了。
(不过,就算一直在这边犹疑不定也于事无补。)
在洋溢着朦胧圣光的主控制室中,省吾站起身子。紧接着他伸手握住了眼前门扉旁的把手。
省吾扭转把手然后往门上一推。
其实这是省吾第一次自己打开这道门。平常都是姬巫女或〈雷涅盖德〉的作业员们来为他打开这道门的。
这道门扉比省吾想像中要来得沉重坚固。
铣铿在这般沉重的声响之下,铁门微微地往外侧突出了一点。
夜晚冰冷的空气流进了驾驶者室之中。
接着省吾用力一推结果铁门轻易地往外侧开启了,甚至轻易到让人觉得有点扫兴的地步。
呜哇
多余的惯性让省吾往前扑倒。
就在这个时候
噢。
从铁门旁伸出来的一只结实臂膀抓住了省吾的后颈领。
总算直接见到本人了。
那是省吾直到刚才为止都透过钢铁门扉听见的模糊声音。
那个声音如今就在他的耳朵旁边而已。
省吾站直了身体,转头面向声音的主人。
对方比省吾想像中要来得年轻。
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上,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
不过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丝不成熟或乳臭未干的感觉。尽管他的容姿强烈地流露出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精悍印象不过他的身上也同时感觉得到有如老兵一般目中无人的风度。不管是那头倒竖起来、充满攻击性的头发也好,还是那没刮干净就直接放着不管的络腮胡也好,都在整体的野性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他的衣着是穿了很久的骑马装。那身给人一种相当习惯旅行的印象,以及去除了所有装饰的实用性装扮,非常适合索隆里充满杀戮的空气。
你是?
省吾一边警戒着,一边问。
哎呀。你也别那么着急嘛。
这个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从容到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快的地步。
在他坦率的用字遣辞之中,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总之,等我们从这里下去之后,再来自我介绍也不迟吧?
说着说着,这个年轻人退到了旁边。
到了这个时候
省吾总算才看见了自己被带往之处的景观。
这是。
省吾茫然地伫立在〈渎神之主〉身上。
他的头顶上是高挂天际的月亮。
现在大概已经接近深夜时分了吧。大小两轮明月两颗占据了天空正中央的天体洒下了青白色的光芒,描绘出异世界特有的奇妙光景。
然后是省吾眼下的大地。
那里是一片花圃。
就算已经埋没了省吾的整个视野,广大的花丛依然往另外一边继续延展下去。
在青白色的月光之下,五颜六色的花卉盛大地绽放着,同时绵延不绝地覆盖在这片缺乏高低起伏的大地上。红、蓝、白、黄、绿,甚至还有黑色的花卉。而这些充斥其中又千变万化的色彩简直就像某个异国的精致挂毯一般,在延展开来的同时也画出复杂的浓淡变化。
一阵风吹起。
花儿一同随风摇曳。
这些描绘在大地上又绚烂多彩的图腾,卷起了一阵宛如万花筒般的波涛。这阵波涛缓缓地扩展开来,弯过了〈渎神之主〉的脚下,然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这里是
省吾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地方看来这一带似乎是个盆地的样子。
四面八方被山脉包围,宛如刻意和周遭隔离起来一般的地形。
这里大概本来只是一个岩石裸露的场所,不过因为有山脉地形汇集起来的雨水流进这里同时也因为有这些雨水冲刷或削去的诸多物质流进这个盆地里,结果才造就出这片肥沃的大地吧。
这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光景。
省吾完全说不出话来。在尽是给人荒废印象的索隆大地上,省吾没想到居然还会存在着这样的场所。
而且正因为时值深夜五颜六色的花卉随风摇曳的这幅光景才能彻底强调出那份极为蛊惑人心,同时又偏离现实的美感。
乐园。
这样的辞汇闪过了省吾的脑海中。
这里到底是
那些家伙们用〈庭园〉来称呼这里。
省吾身旁的年轻人这么告诉他。
〈庭园〉。
的确,省吾也觉得这是个名符其实的名字。
只不过
那是。
省吾往下一看〈渎神之主〉的脚下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那是人类。
〈渎神之主〉的脚边窜出了一群人。人数大约有数十名左右。那是男人?是女人?还是老人?或者是年轻人省吾无法区分到这么仔细的程度。因为这些人从头到脚紧紧包着一件任谁看了都觉得厚重的大衣。省吾看不见他们的脸。甚至连体型都无法确定。他顶多只能知道那些摇曳的身影是人类而已。
省吾总有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
也不是说他们不能这样穿。只不过省吾觉得藏起了脸,藏起了身体,而且又像幽灵一般伫立在那边的他们,实在和乐园的居民不怎么相称。
那些人是这里的居民。这些家伙们自称〈血族〉他们就跟隐士差不多吧。
那些人就是〈血族〉。
省吾呢喃着。
省吾透过通信回路听到的那个傲慢哄笑,实在无法和眼下宛如幽灵一般伫立在那边的他们凑在一块。或许藏在那件大衣底下的表情带着与那阵哄笑相符的桀傲不逊也说不定
接下来。
年轻人对省吾说。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下已经垂挂着一副绳梯了。绳梯的另一端绑在用来整备〈渎神之主〉的金属零件上。
我们下去吧。
这么说完之后,年轻人指了指绳梯。
省吾遵循指示准备爬下绳梯然后。
小心脚下啊。要是掉下去的话,可不是只有一句好痛就能了事的救世主殿下。
对年轻人的最后一个字眼起了反应的省吾停下动作。
省吾从刚才开始就很介意了关于自己被称为救世主一事。
我是省吾。
省吾转头面对一脸络腮胡的年轻人,并且斩钉截铁地说。
嗯?
我是香芝省吾。
我才不是什么救世主
省吾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他轻轻地收回下巴之后,又接着说。沉醉在救世主之类的辞汇中会让人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一旦变得什么也看不见的话,就会错失了什么致命性的东西。对省吾而言,这是一个应当划分清楚的界线。
我并不是救世主。我是一个名叫香芝省吾的人类。
嗯哼?
年轻人突然莞尔一笑。
明明都已经说过等到从这里下去之后再自我介绍了。真是性急的家伙啊。
算了顺道一提。
年轻人耸耸肩说:
我的名字是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请多指教啦香芝省吾殿下。
〈圣庙〉。
这里是秘密结社〈雷涅盖德〉耗费悠久的岁月挖掘出来的根据地。
以巨大的纵坑这个纵坑除了是〈渎神之主〉的整备收纳库之外,同时也是〈渎神之主〉出击时将它当成炮弹击发用的巨大炮身为中心,周围的地层里有如蚂蚁的巢穴一般筑起了交织罗布的通道,同时也建造了几个房间。
五家族族长专用会议室就是这些房间的其中之一。
紧邻纵坑而设置的这间房间乃是〈雷涅盖德〉的最高意志决定机关五家族会议的舞台。这个房间的用途就只有这样而已。因此,除了巨大的圆桌与五张椅子以外,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其他特别显眼的家具。这只是一个宽广又无机质的房间罢了。
房间深处的墙壁设计成可以移动的形式只要一打开这面墙壁,就会出现一整面的巨大玻璃窗。
透过这面玻璃窗,五家族族长们可以一眼看清整个纵坑内部,也就是巨大拟神机〈渎神之主〉的整备收纳库。
不过现在,那里并没有黑色钢铁巨神的身影。
因为〈渎神之主〉在他们的一时疏忽之下被人强行夺走了。
〈渎神之主〉原本就是〈雷涅盖德〉的最高机密,同时也是最后的王牌。
当然,不管在〈圣庙〉的内部也好,还是〈渎神之主〉出击的现场也好,〈雷涅盖德〉的警备工作都是万无一失的。应该是滴水不漏的才对。而且在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陷入了几近崩溃状态的现在,能够募集到对〈雷涅盖德〉发动战争的兵力,并且掠夺了〈渎神之主〉的组织,应该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索隆当中才是。
然而
实际上巨大拟神机却被人从〈雷涅盖德〉的手中强行夺走了,而且至今依然行踪不明,杳无音讯。
这是比救世主省吾香芝失踪时更严重的大纰漏。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如果〈代行者〉出现的话,〈雷涅盖德〉也无计可施。当然,〈代行者〉说不定只会袭击和〈雷涅盖德〉毫无关联的城市或村庄罢了,不过〈雷涅盖德〉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世人对救世主省吾香芝的评价,要是这些评价最后一落千丈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毕竟〈雷涅盖德〉试图将省吾香芝当作傀儡,借此支配打倒所有〈代行者〉之后的索隆,而救世主的风评一落千丈的结果,也会对这个目的造成不好的影响。
如果不好的风评只有一两个的话,〈雷涅盖德〉还可以借由情报操作来粉碎这些风评。
不过一旦这些不好的风评变成十个二十个的话风评扩散的速度就会比粉碎风评的速度更快。
正因为如此。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身为议长的巴尔德说:
那就是夺回〈渎神之主〉。
当然,那也是出席五家族会议的全体人员心中所想的事情。
〈渎神之主〉的机体本体和救世主。只要我们有庞大的建造费用,以及展开麻烦的大规模奇迹术式时所必备的人员与时间的话这两者倒是可以轻易地替换掉。
巴尔德继续这么说。
巴尔德柯德兰他是构成秘密结社〈雷涅盖德〉的五家族中,位居领导地位的柯德兰家族之长。
在他严肃的容貌中,那双让人联想到猛禽类的眼眸释放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不光只是议席上的地位,也不仅止于容貌上的意义而已,就实质上来说,他也一手掌握了整个五家族会议。虽然距离独裁者的称号还很遥远不过在这〈雷涅盖德〉里最接近那种地位的,就是这位正要迈入老年期的人物。
可是〈圣遗物〉的替代品却是不存在的。
巴尔德的话很短然而他的语气却相当沉重。
超巨大拟神机〈渎神之主〉。
〈渎神之主〉光是存在于那里,旁观者就会被它的气势压倒。而一旦〈渎神之主〉启动的话,它的大脚刻画一步就会让山峦塌陷,它的手腕一挥就能劈开海水,它用上全身的奇迹术机关凝聚出来的一击,就如同字面上所说的一样,能够强行让本属不可能的难事化为可能。
拥有绝对无敌的威力,傲视一切的钢铁巨人不,是巨神。
不过追根究底来说,大多数人对于〈渎神之主〉的认识只不过是个巨大的容器罢了。连身为操纵者的救世主终究也只是能够替换的零件而已。
〈渎神之主〉之所以能够成为对抗〈代行者〉的兵器,是因为它的内部使用了五个无法取代的零件也就是〈圣遗物〉。
〈渎神之主〉的各个部位以收纳了〈圣遗物〉的奇迹术机关互相连接。
这正是〈渎神之主〉的本体。
那副巨大的钢铁筐体只不过是用来使役限定复活之神的强化装备罢了。
也就是说。
没有了〈圣遗物〉,〈渎神之主〉就不存在。
没有了〈圣遗物〉,〈雷涅盖德〉的夙愿就不可能实现。
正因为如此,〈圣遗物〉才会是〈雷涅盖德〉应当最优先确保的东西。
我想各位大概都知道了,为了夺回〈渎神之主〉,搜索队已经先行展开搜查了。
自从〈渎神之主〉遭人抢夺的消息传回〈圣庙〉以来,已经经过了一天以上的时间。
而在这个消息传遍整个〈雷涅盖德〉内部之前,巴尔德早就擅自放出了搜索部队。这也就是说,巴尔德的这项举动并没有经过五家族会议的审议。不过如今也没有人对这一点提出任何异议。毕竟对〈雷涅盖德〉来说,〈圣遗物〉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重要的物件。因此就算往后会遭人非议,巴尔德也不会在搜索〈圣遗物〉一事上犹豫不决。
当然,等到事情结束,事件的余波也平息下来之后,巴尔德不难想像会招致什么样的非议
坐在巴尔德右手边的聂罗欧托鲁奇家的年轻族长勾起了左右两边的嘴角。
不。那只是巴尔德自己这么觉得罢了。他将视线转向了聂罗那边。
然而这位皮肤白皙的美青年只是带着一如往常的淡淡微笑坐在那里而已。至少他的脸上并没有嘲讽的神色。看来刚才应该是巴尔德自己看错的样子。
话虽如此
这位年轻的族长依然让人难以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尽管面临这种紧急事态,这位欧托鲁奇家的年轻族长还是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
察觉到巴尔德的视线之后,聂罗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像是反过来问巴尔德怎么了吗?一般。
轻轻地摇摇头之后,巴尔德转回视线。如果聂罗是个一问就会露出马脚的对手,那么他大概早就被逐出这张圆桌了吧。
那那那些〈血族〉的行踪呢?
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场细微的精神对峙似地,围坐在圆桌旁的其中一位男人探出身子问。虽然这位男人有着一副神经质的学者风貌,不过却因为无法压抑心中的焦躁而露出了丑陋的扭曲表情。
他是玛布罗家族族长泰罗伊德玛布罗。
柯德兰卿!关于〈渎神之主〉,不,关于〈圣遗物〉的下落
很遗憾
巴尔德对泰罗伊德,应该说对全体成员摇了摇头。
当然,巴尔德并非完全没有线索也就是目击情报。
毕竟飞行船〈艾狄尼特〉与〈渎神之主〉的体积那么大要像烟一样消失无踪是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巴尔德也已经掌握了几个目击证词。不过那终究只是一些零碎的,而且只指出了大方向的证词罢了。
况且只要使用奇迹术,就能够在空中投射出幻影。
考虑到袭击者们可能因为担心〈雷涅盖德〉的追踪而布下这种伪装巴尔德也不清楚这些目击证词到底可以采信到什么地步。
沉重郁闷的空气有如波纹一般扩散开来,会议室里充满了沉默。
他们现在只能等待搜索队的报告而已。这是明确到不需要经过议论的事实。
然而
这是这是何等的失态呀!
不知道是不是连这一丁点沉默都不能忍耐的缘故这回换坐在泰罗伊德身旁的男人站起身子。这是一位头发有些稀疏的圆脸男子。
巴尔玛斯路思波力提他是构成〈雷涅盖德〉的五家族之一路思波力提家族的族长。
每当发生问题时,这个男人必然是率先激动大喊的哪个人。这回似乎也不例外的样子。当然他的性格过于躁进也是造就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不过毕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会做出这种行径的理由当然也不会仅止于此而已。他大概是为了对犯下过失的对手施加精神上的压力,好让自己在往后的交涉中处于有利的地位吧。
尽管这种行为相当幼稚,不过只要选对了对象,就能发挥相当程度的效果。
话虽如此
请你冷静下来,路思波力提卿。
这是冷静得下来的情况吗?
听了银发青年聂罗以平稳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之后,巴尔玛斯激动地大喊。
不知不觉之间,他自己也被卷入了原本当作手段而伪装出来的ji情之中。虽然这种情况真是再滑稽不过了,不过巴尔玛斯本人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虽然以前还不至于那么夸张不过自从打倒了第一具〈代行者〉之后,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的情绪就变得有些不安定,同时他们的言行举止也变得很引人侧目。在〈雷涅盖德〉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而感到喜悦的背地里,置身于未知的前人未曾体验过的状况之中,说不定也让他们感到不安而变得感情用事起来了吧。
结果尽管泰罗伊德与巴尔玛斯背地里把聂罗当成欧托鲁奇家的小鬼,并且加以蔑视,他们却还是时常被聂罗的说话技巧与逻辑所哄骗。
可是
(欧托鲁奇家的年轻族长究竟在想些什么?)
巴尔德自己也对聂罗感到有些不快。
欧托鲁奇家在五家族之中位居第四。不过一个人的器量与家系的上下顺位无关。
从至今为止的趋势看来,他在五家族会议中的发言力显然提高了。他那大胆又条理分明的发言内容,连最后一线都无机可趁。而且他也不像会主动引发什么事端的样子。他总是接受泰罗伊德与巴尔玛斯的所有言行,并且做出无懈可击的应对。
不过巴尔德很难认为头脑如此精明的聂罗并没有怀抱着任何野心。
聂罗一定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地策划些什么,巴尔德总是不由自主地这么想。当然,巴尔德自己也在欧托鲁奇家中放出间谍暗中探查,不过不知道是欧托鲁奇家的向心力很强,还是情报管理做得很彻底的缘故,巴尔德一直得不到什么太大的成果。
欧托鲁奇卿啊。
巴尔玛斯的额头浮出了血管。
你当时也在现场哦。难道你完全没有责任吗?我倒是对你能这么冷静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呢。莫非你已经确切地掌握了整个事态吗?
巴尔玛斯以宛如嘲弄般的纠结在一起般的阴湿语气说。
奋力地抖动着松弛的脸颊,眼神也显得相当得意的巴尔玛斯,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您说的是,路思波力提卿。
相对地,聂罗那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仍旧没有改变。
当然,我也十分清楚这是自己的责任问题。不管您要斥责或惩罚,我都已经做好接受的觉悟了。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聂罗却仍旧没有表现出胆怯或惊慌的样子。
然后他完全不改表情与口吻地接着说:
话说回来,路思波力提卿。那时,我从来自〈艾狄尼特〉的通信中听见一个相当有趣的名字如果您对这个名字有所考究的话,还请您务必发表高见。
巴尔玛斯的表情冻结了。
那张原本就属于油性肤质的脸上,转眼间冒出了大量的油汗。
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
聂罗有如歌唱似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既然他涉入了这件事情的话也就是说。
欧欧托鲁奇卿!
巴尔玛斯试图抹灭聂罗所说的话而从嘴里进出高八度的假音。
此此时此地,我们应当讨论的事情、是、是尽快查出〈圣遗物〉的所在之处,还、还有还有该如何夺回、夺回〈圣遗物〉,不、不是吗?
是的。就如同您所说的一样。
那么
啊啊看来路思波力提卿似乎有所误会的样子。
聂罗的微笑和语气还是没有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维持着温和的态度而已。他的脸上没有弹劾政敌的过失,并且仗着道理穷追猛打般的蛮横模样。只有宛如闲话家常般的平稳表情。
误会?这话是什么意思?
巴尔玛斯立刻追问。
当聂罗正准备开口时他稍微窥探了一下巴尔德的脸。
现在五家族会议正在进行当中。而巴尔德又是会议的议长。所以聂罗才会用眼神询问巴尔德是否可以就这样继续发言下去。正因为认同巴尔德是一手掌握了这个会议的人而且也是在〈雷涅盖德〉中拥有最大权力的人,聂罗才会以只有巴尔德才能明白的形式尽这个特别的礼数。
当然,聂罗的这个举动并不是出于对巴尔德的尊敬。
大概只是因为他连细微的部份都不想让人有机可趁的缘故吧。
(精明的家伙。)
巴尔德依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聂罗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行礼然后继续说:
说起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路思波力提卿。关于令千金安洁莉特的背叛一事,事到如今再来谴责您也没有意义。安洁莉特的背叛的确在〈渎神之主〉计划上造成大幅度的停顿,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您之后为〈雷涅盖德〉尽了多大的心力。我认为您的赎罪也已经足够了。
哦哦哦
巴尔玛斯的表情流露出喜悦之色。
巴尔玛斯已经被聂罗的说词牵着鼻子走了不过他本人还是没有自觉到的样子。
我关心的问题只有事实而已,也就是用以夺回〈渎神之主〉的对策是否有用。
说到这里,聂罗稍微停顿了一下
既然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也牵涉其中的话,我们当然可以认为安洁莉特路思波力提也和这次的抢夺计划有关。如果是这种情况也就是问题所在的〈血族〉与这两人同行的话,那么我们的本事应该全被他们给看穿了吧。
然后呢?
泰罗伊德不耐烦地催促着聂罗。
所以你自己就没有责任了吗?
不。我是说就某种意义上看来,雷奥与安洁莉特对我们而言算是非常危险的存在。那么为什么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特意去寻找他们,而是就这样置之不理呢?
不用说。
泰罗伊德说:
当然是因为光凭两个人能办到的事情很有限。安洁莉特路思波力提的确是个优秀的人才,而且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也是个难以应付的男人。不过尽管如此我们都很清楚,区区两个无依无靠的人类不可能有办法对抗名为〈雷涅盖德〉的组织。
没错。
〈雷涅盖德〉之所以将问题所在的两人放着不管,只是因为他们大概什么也办不到吧的轻蔑心态。〈雷涅盖德〉不认为〈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会对他们两人伸出援手,而且索隆里也没有其他组织拥有足以威胁〈雷涅盖德〉的实效战力。
正因为如此,〈雷涅盖德〉才没有特意追捕逃亡的两人。
可是
然而两人却和名为〈血族〉的神秘集团联手抢夺了〈渎神之主〉,而且还攻占了由因培拉斯家保护的那艘〈艾狄尼特〉。
对了就是因培拉斯家!
巴尔玛斯反而开心似地大叫起来,并且转头面向身旁的男人也就是从刚才为止都一直保持沉默的五家族中的最后一位族长。
您出这什么纰漏啊因培拉斯卿!
杰布隆因培拉斯。
五家族之中唯一一个开山鼻祖不是奇迹术师,而是剑舞师的家族因培拉斯家。杰布隆正是这个因培拉斯家的族长。
如同历任因培拉斯家族族长一样,杰布隆也毫不例外地精通所有武术。尽管他的身高不高,肩幅却很宽,胸膛也很厚实。光是伫立着就足以带来某种压迫感的那身姿态,往往被人喻为岩石。
这个词汇同时也表现出他的沉默寡言与耿直。
什么武门嘛,真是太可笑了居然被手无寸铁的对手给压制住了。
〈剑之一族〉的名号都在哭泣了呢。
泰罗伊德加入巴尔玛斯的行列,两人严厉地指责起杰布隆。
然而
因培拉斯家族族长却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全盘接受了谴责的话语。
不过泰罗伊德大概对杰布隆那副冷静的模样感到不是滋味吧,他的声音变得粗暴起来。
因培拉斯卿!你是我们〈雷涅盖德〉的
冷静一点玛布罗卿。
当泰罗伊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嚷嚷时,巴尔德那平静却又沉重的声音制止了他的动作。泰罗伊德也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注视着巴尔德。
柯德兰卿?
借用欧托鲁奇卿刚才的话来说。
巴尔德淡淡地接着说:
就算在这里谴责因培拉斯卿,事情也不会因此好转。
那那是。
泰罗伊德露出一副还说不够的表情咬紧了牙关。不过被巴尔德锐利的视线一望泰罗伊德才大大地吐了口气,接着又坐回椅子上。
而且根据因培拉斯卿的报告,袭击者们似乎没有拟神杖也能使用奇迹术的样子。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不管因培拉斯家旗下之人有多么勇猛,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再说,飞行船里原本就不是一个适合搏斗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