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可惜啊!直接画在墙壁上的画,不就跟着房子一起拆掉了吗?
日影没作声。
此时的沉默应该算是同意吧?最近开始习惯他的各种沉默。
我看着遥远的季节景色,开始慢慢走在没有其他人影的走廊。
一边看着壁画,一边慢慢往前走。
沿路墙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画。
有画出新叶嫩枝的细腻描绘,也有鸟群在蓝天展翅的模样,还有山中涌出泉水,跟风吹过草原与芒草的样子。
几乎都是风景画或动植物画,没看到人物画。
窗口照进来的冬日阳光和四处摆设的玻璃烛台,照耀着色彩缤纷的画。
边走边看,忽然出现一个转角,转过去就是墙的另外一面。这里的走廊上也有新的壁画。
看着看着,注意到一件事。
这些图画画得非常随性。
看起来主题是贺川和周边地区的风土,可是画风极为抽象,不规则地画出精密的画。唯一的基调是以淡色系为主,相同的技法让人强烈感觉到色彩浓淡的效果。
我想应该有好几位画家同时作画吧?
可是从颜色的涂法看来,每幅画都是同一个人画的。
还是由擅长特定画法的工坊画师合力完成的呢?
展大人不在啊。
心里胡思乱想,不过口中还是说本来的目的,强调自己没有只顾着玩。
馆内没看到任何人,走廊上只有我们的身影,也没有暖气,两个人在冰冷的走廊上赏画。听得到外头人群工作的喧闹声。
突然从墙壁另一头传来声音:
所以啦,所谓的祭典就是
音调有点尖,年纪有应该比我们大吧?紧绷的音质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子。
有人在墙壁另一侧,不过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而是另有其他对象。
日影察觉动静,低声说道:
两个男的。
总之,我们通过水鸟壁画朝下个转角前进,确定一下是什么人。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所以也不担心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转个弯,又是壁画。
还有两道人影。
有个人坐在木梯子上,脸朝壁画。
就是大玩特玩,然后说再见!
自说自话的人,坐着的高度和成人左不多,侧面看来相当年轻。
身上穿着沾有许多颜料脏污的工作服,年纪大约是十五、二十岁左右。左手抱着调色盘,右手握着沾上白色颜料的昼笔。用完的颜料和干掉的调色盘散落在梯子旁。
从他们手里骗到钱,然后溜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
我站在转角不动,男子没注意到我们,画笔忙着在墙面上画画。不知道为何,他的年纪让我想到琥珀姬。
哪里才算安全?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发问了。
这个人似乎已经注意到我和日影,兴味盎然地把视线转向这边。
他的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年纪看起来比展大人或杜艾大人都大。
深色的过膝外套,颜色令人联想起冬天的雾淞。细长的脸孔相当老实,意志坚强、有些锐利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老爷爷说的高个子应该是他,不是展大人。
嗯鼓城和三宫夏目不行。要是跑到乖乖听展指示的鼓城和接下来要受苦的夏目城又会被征调。我可不想再打仗了!
稍微点个头,我发出脚步声往他们那里走去。日影无声无息跟着我。
还有仓濑和牧濑也不太对劲。听说他们担心这边崛起,还提供夏目城资金。看样子那边也很危险。
看来年轻的画师没有注意到我们走近,不但没停笔,更没有闭嘴的意思。
高头大马的男子视线又从我们身上移回画师:
一宫神川或二宫锡马如何?
唉呀!那更惨了!
画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苦笑。
你真坏啊!一宫可是不承认其他公主的喔!也就是说,她会乘人不备,就以维持治安为由出兵。神川的黑姬可是很恐怖的!
这句话让我心头怦怦一跳,心里浮现黑衣的身影。
二宫也是一样。他们连一宫公主都不承认。明明离神川最近,还故意和神川对峙,看样子战争也是一角即发吧?
是吗?打起仗来比较大的一宫一定会赢,所以二宫不会直接开战的。
真麻烦哪!
画师笑着说:
还是跟琥珀姬一样流放到南方比较幸福吗?咦、有客人?
终于注意到我们了。
|今天还是准备时间喔!后天的祭典才会开放参观。
画师虽然是对我们说话,可是视线还是对着壁画。
啊、对不起。我们有入馆的许可,是进来找人的。
我慌慌张张地答应,看到画师的侧脸微微点头。
啊、我听过你的声音喔!我记得是在陶杜艾那边
出乎意料的话让我瞪大眼睛。
是他给我钱叫我画的。你是在客栈做事的人吧?叫什么阿空的。
没错,这样说也是说的过去,可是他的说法总令人有点在意。
正在犹豫要不要老实回答时
不好意思啊!这阵子我都住在这里,没人可以讲话,讲错什么的话麻烦你听过就算了。
画师的笑容带有几分后悔,终于转头看向我们。
咦?
他对我身后的灰衣少年露出意外表情,可能是听脚步声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吧?
画师一脸不可思议,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好像也是进出宅邸的人之一。
要是被人记住长相就糟了,所以我很少和外人面对面。记不太清楚,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
俯望我们的男子很年轻,身材瘦小,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嘴角带点神经质,这正是他的特征。
年纪果然和琥珀姬差不多。
阿空?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一脸疑惑。
啊、我的名字是他们模仿公主殿下取的。在城里做事的人,要是本名太常见或是太通俗的话,就会再取一个名字。
没等他开口,我就自己先说了。
我没说谎。
要是问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有点不同,不过的确是有这种事。
是啊!有!的确是有这种人。
画师用力点头,一边在调色盘上调色。
还有就是很多人学公主殿下的打扮。有很多年轻女孩都会配戴玻璃饰品呢!
嗯、没错没错。
他的回答正中下怀,我高兴得连连点头。日影好像瞪了我一眼,是错觉吗?
不、他平常的眼神就是这样但愿如此。
琥珀姬在鼓城又叫华姬,它们还有卖琥珀绳扣和琥珀发饰。就连衣带也是武珀色居多。
画师开心地为我们说明:
一宫的黑姬在典礼上戴了一顶超大的黑帽子,所以到处都有年轻女性跟随着戴起大黑帽。
真的吗?
听到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忍不住瞪大眼睛。
是啊!一宫对其他都市的影响力很强,年轻女孩又爱打扮,就会模仿有名的公主穿着。还有人梳起萌葱姬的发型,或是披着常磐姬的披肩喔。
高个子轻轻一笑:
女人家就可以允许这种不正经的行为吗?
成年男子就不能跟随其他都市的流得。毕竟每个都市都有各自所属的旗帜。
说不定还会自然形成禁忌的颜色呢。
我忽然想到
要是我是黑姬、爱戴黑帽子的话,杜艾大人也会开心地拿来做生意吗?应该会吧。
对了,你们在找人?
画师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我也记起原本的目的。
我在找一个高个子。体格很不错,在我工作的地方很有地位。
我烦恼着要不要说出展大人的名字,还是东征将军之类的称呼。总而言之先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好了。
那个人挺麻烦的,随便说出他的名号可能会惹上麻烦。毕竟他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毫不犹豫的战将,有几个仇家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像这样子?
画师拿着调色盘,朝那个高个子比去。
不一样,个子再高一点!还有手脚特别长。感觉很随便,头发长度也很随性。
不知不觉跟眼前的人做比较。
在画师背后默不作声的人没有展大人高。不过体格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男子汉的感觉。长发也整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
表情很严肃,比展大人更有大人的样子。
画师露出厌恶的表情,用道人是非的口吻说道:
哇啊、有种不祥的预感!陶杜艾要找高个子、打扮随便的人,不就只有那家伙吗?
高个子朝着画师低声说:
是人称东征将军的展凤吗?
是的。
我才刚点头同意,画师就把画笔搁在膝上,缩成一团:
他早上来过。中午说要去镇压暴徒就走了,之后就不清楚了。
表情有点复杂的笑容,好像希望别人继续追问。
暴徒?
先问问看这两个危险的字代表什么意思。
战争是赢了没错,还是会有群众或组织挺身反抗啊!
画师看着刚画好的壁面,有点嫌麻烦地继续说:
虽然嘴巴是说带部下来准备祭典,真正的目的还是镇压这一类的*会啦!他就是这种人。
是啊有人受伤吗?
心中有一点担忧,试着再问下去。
嗯,对方应该是以二宫派为中心,只是嘴巴吵一吵而已吧。
二宫自己不会主动出击。
高个子替画师补充说明。
即使这里是七宫的城市,不过支持其他公主的居民也会在此生活。特别是在和一宫或二宫等传统古都做生意的人之中,支持她们的人很多。
就连晚秋时分虽然和鼓城发生纷争,可是城里也有许多和鼓城交情不错,或是有亲戚住在鼓城的人。
攻陷鼓城后没有加以占领,只是吸收对方势力,似乎就是顾虑到这一点。
大概是许多原因的累积,七座都市才会一直对立。我想并非只是某个主要原因而敌对。
七位公主只不过是记号罢了。
对了,那家伙很过分喔!
思绪被画师的话给打断。
那家伙看到我的画之后,还给我开了个条件!要我在这里画一大幅他本人在四宫战争中活跃的样子。要我画他和敌方将军单挑根本没这回事嘛!
哇!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只是快完成的壁画上,画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上面画着城壁燃烧崩塌的景象。
大河对岸是干枯的秋草、将远方染成一片红褐。上面的天空还没涂上颜色。
画里一个人也没有。
四宫鼓城?
背后传来沉静的声音,坐在梯子上的画师挺起腰杆,轻轻点头:
是战后的鼓城!那边的城壁倒得差不多了,只能当装饰品,就像个遗迹似的!
您也从军了吗?
这么一问,他面带讽刺地笑了。
没钱吃饭就混进去啦!有人跟我说,随便打个杂就可以拿到过冬的钱,没想到拜东将军阵营遭到夜袭,还没搞清楚状况,部队就东奔西逃整个溃散。
他的话让我非常在意。
展大人生性随性,杜艾大人位在后方。要说我什么都不懂,的确也是没错。
我已经不想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了。背后被砍成重伤,所以升格成从军画师。虽然之后逃到安全的地方,还是吃了很大的苦头啊!
不过现在倒蛮有精神的。
高大的男子好像在笑。
受伤之后就一边疗伤一边画地图,接下来几乎与战斗绝缘。
背后受伤是军人之耻。
有点挖苦的语气。
我是画画的啊!以后再也不会跑去从军了。所以才没理会东征的要求,眼前画的是曾经美丽的邻国,现在落得什么凄惨的模样。
他像是有所抗拒,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眼睛看着画,我喃喃说出心里的想法:
我第一次知道鼓城是这样的地方。
最后,在七个都市里只认识贺川。
琥珀姬也只知道鼓城的事吗?
即使相互了解,还是会你争我夺吗?
八成还是会吧!不过也有许多什得思索的事。
是啊,画得蛮漂亮的啦!我不太想画战争场面,所以就画这个。
画师放松身体扭动脖子,仿佛是在休息。
这里的画都是您画的吗?
嗯、大部分啦!陶杜艾只肯为这种马上要拆掉的东西出一点点钱,其他人都跑掉了。
啊、这也像杜艾大人会做的事。
正要继续开口,我后面的日影低声对我说:
外头有吵闹声。
咦?
这么说来,远处的确传来吵闹声。
像是市场附近的喧闹。不像是暴动,也没有危险的动静。
我们去看看吧!展大人经常出现在发生骚动的地方。
和日影对望一眼,我对画师低头行礼:
打扰了,也请您多多加油。
画师轻轻举起手打个招呼。
路上小心。有空再来看看吧!反正这些画要画到明天晚上。
高个子微微点头,目送我们。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入口挂着一张说明
绘津杨都展览会。
原来画师的名字叫绘津。
他身旁的人有点让人在意。
这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和展大人一样,带有一种军人气息。
你很讨厌我吗?对吧?很讨厌我吧?果然没错!?
放开我!好啦、好啦!是我不对!
走出去便是雪中广场。
穿着冬装的人们围着一幅我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
从工艺馆正门的石阶上,可以清楚看见杜艾大人硬是拉住展大人的脖子。
位置就在进馆前看到那个大排长龙的摊位前面。展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身露天摊贩的打扮,比我们更早发现他的杜艾大人正在质问他。
我只是想推广这个新口味让大家知道而已。现在正在努力促销呢!
展大人大吼大叫,手上拿着我们吃过的年糕卷。
不知是否加以改良,看起来里面包着好几种冬季蔬菜。
所以就占用我的休息时间?牺牲我你觉得很开心吗?
是啊!很开心呢!我最喜欢看到你痛苦的模样了!
哇啊!越来越纠缠不清了。
在广场上忙着准备祭典的人们,不知道为何围在四周,愉快地旁观这幅无可奈何的场景。
对了,日影先生?
日影。
嗯。
我们垂头丧气并肩远望这幅早已熟悉的景色。
那两个人是将军和军师吧?
好像是。
应该蛮了不起的吧?
应该。
之前吃过那个吧?
很好吃。
原来是找我们去试吃吗?
看到日影闭上嘴、杜艾大人大吼大叫、展大人开始辩解,我用沙哑的声音笑了。
抬头一望冬季的天空,灰暗云层缝隙中透出遥远蓝天,在冰冷的空气中看起来分外眩目。<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