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经验老道,久在庙堂,几乎整日都在察言观色。别人只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洋洋、没事还做做和事佬的样子,却不知道他总是会最快时间做出最快的判断,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婉儿突然要离去,而且要把小弟托付给他,在萧布衣眼中,这绝不正常!
如果要找亲人,在襄阳的时候就可以找了,为什么会到了东都后再折回?她一再提及小弟,隐约有不舍之意,看起来此去襄阳,多半是觉得前途未定。
萧布衣发现这里疑点重重,忍不住的发问,婉儿却是骇了一跳,慌忙摇头道:“不是这样,萧大哥,你多心了。实际上……是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如今天寒地冻,小弟才在这里有所发展,我看着很高兴。我不能耽误他……亦是不想麻烦你。”
她脸上满是急切,只怕萧布衣不信,见到萧布衣沉吟,抓住了萧布衣的手道:“萧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
见到萧布衣望过来,婉儿缓缓的松开手,“我真的不骗你。”
“我会帮你照看小弟。”萧布衣正色道:“可是婉儿,你要知道,很多时候,现在不麻烦,以后可是大麻烦。”他这句话倒是有感萧大鹏一事所发,“你大哥我现在虽然也算不上什么,但是你若有困难,我来出手解决只怕会更容易一些。舍易取难,实为不智。”
婉儿咬着嘴唇望着萧布衣,良久才道:“萧大哥……这件事,你……真的无法帮忙,我自己去做就好。”
萧布衣心中微动,调笑道:“总不会是嫁人吧。那样我倒真的无能为力。”
婉儿脸上绯红,转瞬低声道:“不是,我不会……好的……萧大哥。我和你说一声后,我就要走了。”
“就算不用我帮,但是我总要派人护送你。”萧布衣正色道:“如今盗匪横行,你一个女子行路,我怎么会放心?”
婉儿想了半晌才道:“那谢谢萧大哥了。”
她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了萧布衣一眼。轻声道:“萧大哥……我……你要保重……”不等萧布衣回答,婉儿已经摇摇头道:“其实我说的多余……你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可好人有好报,你对人总是那么好,所以总能转危为安的。”
婉儿说完这些。终于转身离去,留下萧布衣沉思在回廊之中,紧锁眉头。
萧布衣沉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远远处,有个雪墩也在望着这个方向,见到婉儿和萧布衣分开,这才抖了抖身上地积雪。
缓缓的转身,见到一人立在眼前,雪墩骇了一跳。才要叫喊,突然掩住嘴,强笑道:“小胡……裴小姐,怎么是你?”
雪墩就是胖槐,他一直偷偷的躲在暗处偷望,身上满是落雪,却也不觉得冷。
他只顾得观望婉儿和少当家地动静,却没有注意到裴蓓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到了他的身后。
“看什么呢?”裴蓓淡然问道。
“没看什么。”胖槐这才感觉到冷意已入骨髓。忍不住跳起来搓着手。
“没看什么又看什么呢?”裴蓓凝望着胖槐。
胖槐被她望的心虚,陡然静下来。梗着脖子道:“我看婉儿呢,怎么的,不行吗?胖子就不能拥有爱情了?”
他呼呼地喘气,冬日里嘴角挂着白霜,只是神色颇为激动。
裴蓓见到他颇为冲动,轻叹声,“当然可以……不但胖子可以拥有爱情,瘦子也可以。但是……无论胖子还是瘦子,都不能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属于谁还说不定呢。”胖槐冷冰冰道:“裴小姐,我对婉儿可是真心真意。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少当家,人家有地是辉煌的背景,而我呢,有的只是孤单的背影!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有一点绝对可以比得过少当家,那就是我对婉儿的感情!”裴蓓亦是冷冷的回道:“感情?感情怎么衡量?难道可以像萝卜白菜一样,上秤上去称一下?”
胖槐双眼泛白,“我对婉儿地感情忠贞不渝,我爱上了她,绝对不会想第二个女人不像某些人……哼……”
裴蓓笑笑,知道他是说萧布衣,只是半晌却轻叹声,“胖槐,我知道你喜欢婉儿,我也知道你对婉儿的真心。可这世上的感情有多种,并非你付出就有收获,或许有种感情亦是叫做付出,并不期冀回报。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这点的时候,或许你才能拥有自己真正的感情。”
胖槐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婉儿嫁给我的话,绝对比死守少当家要强很多。”
“那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裴蓓淡淡道:“我也只知道,婉儿如果嫁给你,那她比终老孤独还要遗憾。”
“你说什么?”胖槐额头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瞧不起我?”
“你还真的很难让我瞧得起,你能给婉儿幸福,你凭什么给婉儿幸福?”裴蓓淡然道:“是凭你比别人长地胖,还是凭你所谓难以捉摸的真心?你甚至连婉儿想什么都不明白,又如何能给与她幸福?”
胖槐怔在那里,哑口无言。
裴蓓撇撇嘴,“婉儿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明白的一点是,只是围着女人转的男人永远抓不住女人。胖槐,醒醒吧,想娶老婆不是靠守住女人,那只会让女人觉得你没用,而让女人发现你的好才是正路。”
她说完后,转身离去,胖槐却是跺了下脚。忿忿道:“放屁。”
裴蓓听到胖槐嘟囔,却只能摇头,才走到转弯就碰到了萧布衣。见到萧布衣皱着眉头,裴蓓道:“萧大哥,我觉得胖槐最近有点问题,这才说了他两句。”
萧布衣苦笑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你这么说他,只怕胖槐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过火就过火?难道我还怕他不成?”裴蓓不满道:“我这是快刀斩乱麻。其实……我虽然说的过火……这些话却也不是我的意思。”
“你地意思是?”萧布衣不解问。
“婉儿找了我,说她要走了,也知道胖槐对她很好,但是她真地对胖槐没有什么感觉。她只希望胖槐在她走了后,勿要以她为念,这才请我这么说。”裴蓓苦笑道:“我做个了黑脸。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说要去做什么了吗?”萧布衣问。
“她不肯说。”裴蓓摇头道:“要不……我们找人暗中……护送她?”萧布衣摇头,“算了吧,每人总有自己地秘密,婉儿不说,我们何苦一定要揭露?”
二人谈话地功夫,门外突然有嘈杂声传来,片刻功夫两个人从外边窜过来,一左一右的给萧布衣一拳头,“老大……你可想死我们了?”
萧布衣没有躲。目露惊喜道:“慕儒、阿锈,你们怎么来了?”
“徐将军说你要做大事,身边总要多用些自家地兄弟,所以就让我们来了。”
“鄱阳那面现在怎么样?”
“林士弘被我们四面围困,只能借着鄱阳湖岛屿龟缩不出,张善安前些日子被打败,一路南窜,一时间无法再兴风作浪。杜伏威和我们已经暂时讲和。以鹊头镇为界。现在他应该望着江都,还想找李子通报仇。一时间不想再和我们树敌。”阿锈简洁的说了下南方的形势。
二人被萧布衣放到鄱阳带兵打仗,满脸风尘之色,都是胡茬铁青,但很显然,已经比起当初有了太多的不同。
草莽和行伍都是让男人迅疾成长的地方,阿锈、周慕儒二人本身又是马匪出身,这些年下来亦是多了成熟稳重。
萧布衣看到突然有了感慨,暗想是不是应该把胖槐送到军队中去锻炼,有时候,一些人不经历磨难,始终还是成为不了男人。====“胖槐怎么了?”周慕儒终于憋出一句。
“他怎么了?”萧布衣问道。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门口见到我们,招呼都不打一句。”阿锈皱眉道:“他今天吃药了吗?”
“好像没吃……”萧布衣摸了下鼻子,一如既往。
“那他就该吃药了。”两个兄弟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后哈哈大笑,显然不以胖槐的无礼为意。这个玩笑,他们经常开,在他们心目中,胖槐还是胖槐,或许会发脾气,或许吃地多一些,但还是他们的好兄弟。没事互相调侃,没事互相打屁。
萧布衣也是笑,仿佛又回到了山寨的时光,那时候的他,真的无忧无虑呀,萧布衣心中突然想。这四年多来,他人生的轨迹曲曲折折,沉沉浮浮,就算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身为西梁王,面对文武百官,君临天下,每日都在思虑天下,磨合天下,用他自己地方式。这样的他,深思熟虑怎么会无忧无虑,这样的他,也根本不能再回到从前!
后悔吗,选择如今的道路?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微颤,他蓦然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中蕴含着多少辛酸和无奈,扭头望过去,见到裴蓓望着自己,眼眸中带着关切,带着理解,还带着深深的爱恋……
蓦然觉得,无论何时,被爱包围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无论你沮丧惊惧,失落悲哀,爱无疑是最好的疗伤药剂。
精神振作起来,萧布衣伸手拉过两个兄弟,“你们来的正好,走,我们去商量些事情。”
裴蓓却是向萧布衣道:“布衣,我去准备一下。”
阿锈和周慕儒这才齐声问,“你身子好一些了吧?”
裴蓓嫣然一笑。“多谢两位将军关心,我现在……打地死一头老虎。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