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而言,魏忠贤其实应该算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这在几百年后是有相关科学研究证明的,赌博依赖症患者脑部前额叶的一部分较不活跃,其周边的大脑神经网络机能也异于常人。
但是这么一点发生在大脑深处的病变并没有影响魏忠贤在重要事务上的思考,毕竟大明信奉的处世准则是“先做人,后做事”,只要把人做好了,用带有那么一点病变的头脑去做事妨碍也不大。
所以魏忠贤一上来甚么漕运、海贸的知识都不问,只是急着让孙暹把司礼监和御马监的人事详细说给他听,这一层是很好考虑到的,假设宫中每一个有职务的大珰都担任“本管太监”,那么天长日久,宦官之中势必会形成不同的派系,乃至互相冲突、倾轧。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魏忠贤本人对专业知识的学习兴趣并不高,至少不像他搞拉帮结派那样感兴趣,后来历史上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其一大原因就是魏忠贤觉得他的人没做好,一不留神就搅和到党争里去了,那最后那辽东的事也不用他再去做了。
不过此刻的魏忠贤还是那个带了点无赖腔调的魏四,因此孙暹也不觉得他的提问有甚么唐突,毕竟中国人对男人以及宦官这等“类男人”性格上的审美比较宽容,一个乖巧的无赖往往被看作是机灵聪慧的象征,魏忠贤这时就占了这么点儿便宜。
“其实大家都还是挺好相处的,但是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就说几个我觉得还算有能耐的小阉,当然我眼光可能也不准,这人具体怎么样还得你自己去交往。”
“首先一个,是孙隆名下的王体乾。”
孙暹慢悠悠地道,
“这个王体乾呐,是万历六年入的宫,在内书堂读了十年的书,这小子头脑还行,就是我瞧着他不像个厚道人,也不知道用了甚么法子竟攀上了孙隆当他的本管,真是会趋炎附势。”
魏忠贤立刻问道,
“那这个孙隆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吗?”
孙暹摇头道,
“他不是,他是苏杭织造的太监。”
魏忠贤了然道,
“原来是个外任官。”
孙暹正色道,
“嗳,你可别小看了从内廷出去的外任中官,这里头门道多得很,就说这孙隆罢,他原先在皇爷即位后,是以皇爷的东宫旧臣的身份被擢为司礼监秉笔的,只是后来冯保忌惮他,于是就在苏杭织造缺人之时,将他给外放了。”
“且这个苏杭织造太监的位子虽然安逸尊贵,但要在办差之际,于百姓困苦与清流物议之间取得平衡相当不易,譬如万历十四年的时候,东南水患,霪雨不断,百姓听解缴纳的织造段匹于箱贮之中多有变色,而遇有织法不堪,一经退换,百姓便鬻男卖女,情形悲惨,实在难以完成织造所定数额,你猜孙隆是怎么做的?”
“他先是以礼佛为名,请慈圣老娘娘御赐观音大士像,供入杭州灵隐寺、净慈寺中,尔后再亲自坐于寺中捐锾贸粟,同时又以工代赈,让当地灾民重修杭州西湖古迹,据说那杭州的‘十锦塘’原是著名的白堤,经孙隆修缮之后,其华丽甚至远胜苏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