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横江才蓦然发现,独孤信布置在宣明峰顶,重重叠叠的法阵,不知何时,已经连同山顶积雪,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
横江问了一句:“道君何故如此?”
这句话的含义,有些模糊。
八足真人却知道,横江是问他,为什么要以阁下相称。
以八足真人的修为与辈分,不论如何,都不该把一个才修炼了十几年的后学末进,尊称为阁下。
“哈哈哈……原来阁下尚未破解胎中之谜!”
八足真人咧嘴大笑,又道:“阁下既然没有破解胎中之谜,那就意味着,阁下尚未恢转世重修之前的记忆。如此一来,我想把让阁下拜入朱颜宫一事,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横江摇摇头,道:“我虽未破解胎中之谜,可道君心中的念想,只怕难以心想事成。”
熟读道经之人,必会知道,什么是胎中之谜。
胎中之谜,指的就是转世重修之时,重新投胎之后,娘胎里混混沌沌,浑浑噩噩,于是就会忘记前程往事,难以记得。
神魂高手修至纯阳仙人,须得历经一重修行境界,名作道胎。
实际上道胎这个过程,就相当于在母体娘胎之内,重铸一回。
同样,转世重修的仙门高手突破了道胎,修至仙人,会明悟很多事情,一般而言,都会记起转世重修之前的记忆。
可横江却没有。
不过,横江也明白,为何八足真人会这么说。
只因一旦他转世重修之前,是道君高手,那么如今虽只有纯阳仙人的修为,一旦记起来了前世道君时期,所有手段,也许能将前世修行过的威力浩瀚,足以扭转乾坤的保命手段,施展出来,用以拼死一搏。
哪怕八足真人是道君,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
于是,当八足真人知道横江没有破解胎中之谜,没有回忆起前尘往事,八足真人就料定了,横江就算在转世重修之前,是一个天尊高手,拥有神鬼莫测的仙门道术仙法,如今也是一样都施展不出来。
“我的念想,不过是想让阁下改投朱颜宫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八足真人摇摇头,走到横江身前百米之处,眼神从那些护在横江身边的宣明弟子身上扫过,又道:“你看看,你宣明道场这些门人弟子,一个个都是人类修士,你和他们不同啊。而且你宣明道场,虽立派只有五千余年,却是名正言顺的仙门正宗啊,像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会容得了一个妖修?你的神魂是一只鸟儿,而且是一只周身燃烧烈焰的朱雀,如此看来,你合该入我邪魔外道!”
横江眼神一沉,没有立刻反驳。
只因八足真人所言属实,并非信口雌黄乱说。
倒是横江的大侄女李兰兰满脸不爽,怒道:“我叔叔义薄云天,是一个赤胆忠肝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邪魔外道,沟壑一气?再说了,就算我叔叔是妖修,仙门正宗里难道就不能有妖修?妖修只不过是妖类修士的统称而已,仙门正宗难道就不能收纳妖修弟子?”
八足真人摇头笑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仙门正宗虽然有妖修弟子,可那些妖修弟子修炼的都是仙门正宗的法诀,他们修炼成仙之后,肉身虽然是妖,可他们的神魂,却会修炼成人魂。你这叔叔的神魂,却是一直正儿八经的朱雀呢。”
李兰兰反驳道:“朱雀又怎么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天地四象,最是高贵。我叔叔既有朱雀神魂,怎能会和你们这些卑鄙之辈为伍?”
八足真人虽是邪魔外道,却似乎很有涵养,被李兰兰骂了一回,竟然不恼不怒,反倒是越发的和颜悦色,道:“小姑娘你只知道天地四灵的好,却不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好的一面与坏的一面,这就好比万物有阴阳、光暗、刚柔之分。朱雀虽然高贵至极,却不是什么善类啊。朱雀统御南方七星,其中凤凰代表着南方七星柳星。远古之时,凤凰生二鸟,一为五彩孔雀,一为金翅大鹏。金翅大鹏鸟悍勇至极,以龙为食物。而孔雀则更加凶恶,最喜欢吃人。若是那五彩孔雀来到中土帝国皇都,只需张口一吸,皇都里数以万计的人间百姓,会被那孔雀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孔雀和大鹏都这样了,作为统御南方七星,统帅凤凰的朱雀,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必那大鹏孔雀虽然凶恶,可与朱雀相比,却成了日行一善的大善人呢。”
李兰兰不说话了,她进入宣明道场之时,虽一直跟随在真传弟子廖长空身边,可廖长空本就不是爱读书之人,李兰兰更不爱读书,如今八足真人说起这些仙门典故,李兰兰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回头看向独孤信,希望独孤信能把八足真人反驳得哑口无言。
可独孤信虽眼神冷冽,却没有直接反驳八足真人所说的典故,只道:“横兄绝非恶人!”
“此事你说了不算!”
八足真人摇摇头,远远看向横江,又道:“阁下若一直留在宣明道场,终日顶着仙门正宗的名号,要时时刻刻压制自己的秉性,一旦有朝一日憋坏了,后患无穷啊!须知,修道就是修心,而修心一事,素来是堵不如疏,强加阻止不如善加引导。阁下还是拜入我朱颜宫,才最合适你的身份!我们本来就是邪魔外道,想杀人就杀人,想吃人就吃人,肆无忌惮,无所顾虑!”
“多说无益。”横江越众而出,走到众多宣明道场弟子前方。
“阁下是何打算?”八足真人问道。
横江道:“我虽未曾破解胎中之谜,没有承袭前世的妙法,却也想趁此机会,和道君论道斗法!”